《透纳先生》并非迈克.李第一部讲述历史人物的传记电影,他曾在1999年拍过一部以19世纪为背景、讲述吉尔伯特与萨利文这对歌剧作者的剧情片。
但或许由于让他荣膺大奖肯定的那些作品——1993年戛纳最佳导演(《赤裸》)、1996年戛纳金棕榈(《秘密与谎言》)、2004年威尼斯金狮(《维拉·德雷克》)以及更多戛纳入围电影——都是聚焦当下生活的现实主义题材,因此偶然返回历史中去高谈艺术,还是不免让观众非常意外。
巨大而荒芜的风景中,两个村妇讪笑而过,野草覆满的斜坡顶端,风景画大师约瑟夫·玛罗德·威廉·透纳正在用随身的简易画板随笔描绘。
这是1826年51岁的画家一次再日常不过的比利时创作之旅,回到伦敦画室之后,他将荒野中残存的温度和疯狂的专注度搅合一下,得心应手的用颜料涂抹在画布之上。
甚少离开现实主义土壤的导演迈克.李,此次选择历史人物传记题材,就是试图以现代的数字技术去向传统绘画艺术致敬。
而以画家已步入创作晚期的1826年切入叙事,则可以聚焦于透纳最后的25载人生,并呈现其如何在充满缺陷的个人生活和布满激情的创作体验中,成就其作品近乎运动起来的前印象派质素。
是的,透纳晚期愈发抽象和宏大的创作,赋予了后世的那批法国印象派画家巨大的财富灵感,也以那些就快冲出画面的模糊边界和不确定色彩——如《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让包括迈克.李在内的、热爱绘画艺术的导演们,愿意将其追认为电影艺术的真正祖师爷。
虽然电影里的透纳,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才见识了摄影艺术的神奇并拥有了自己存于赛璐璐胶片而非画布上的肖像。
根据调研而来的史实,迈克.李将透纳的生活搁在伦敦画室和马盖特滨海公寓之间。
在前一处,他与最亲密的父亲和生活管家Hannah生活在一起,并与后者保持着一种近似原始兽欲的关系。
以哈利.波特系列里虫尾巴形象为人熟知的演技派明星蒂莫西·斯波,成功塑造了一个肥硕笨拙且有严重呼吸障碍的艺术家,他蹒跚的挪动着画板,呼哧着在画室穿行,冷不丁的从后面抱住女管家,像野猪一样粗陋的交配。
而在后一处,则在天鹅绒的海天之间藏匿着着透纳最热爱的曼妙光线,为寻找最好的光景和画面,他甚至将自己捆绑在帆船桅杆顶端,以获取创作暴风雨场景的极端体验,而守寡的Booth女士,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他最后一位情人。
其他的时间,他则是皇家美术学院里反奴隶制辉格党的一员,该党也是收藏其作品最多的金主。
早已功成名就、财务自由却看似生活白痴的他,却也颇有心计的通过各种策略,保持自己在伦敦各类公开画展中的显著位置。
迈克.李准确还原了当年嘈杂画展中,艺术家为自己上架作品最后描摹的混乱景象。
他熟练如交际草,与画展前忙碌的各位艺术家打招呼,而自己一副画幅并不显著的作品,却偏偏与最大竞争对手康斯泰勃尔厚重的《滑铁卢桥开放》挂在一起。
透纳漫不经心的打着招呼,“嗨,康斯泰勃尔”,走了一圈回头后,却突然在自己的小作品上随意加上一抹黄点。
历史上确有这尴尬的一幕,以至于让康斯泰勃尔抱怨道:“透纳来了,还开了一枪。
”迈克.李以往大量备受好评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也会被轻微诟病其台词有些狄更斯式的夸张。
而拍摄这么一部维多利亚时代的传记电影,就彻底可以让这些微词消声,毕竟同样创造了自然美学的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学界探究的对象,甚至苦寻两人的现实交际。
这下,让透纳舒舒服服说着狄更斯式的台词,再合适不过了吧。
如果想了解并加深对透纳艺术的了解,可以来看这部。
艺术上的梗概介绍和电影的描述不同,电影展现了中年透纳的不羁的性生活。
当遇到了布思太太,这段才像爱情的赶脚。
透纳先生用食材口水作画,真的吓到了一批学院派画家的认知。
但他真的是英国19世纪的杰出画家,著名画作《奴隶船》《雨、蒸汽、速度》等。
他临终说的太阳是上帝,人生点题句。
对画家和相关历史没有过多于电影的了解,就片论片。
对于自然景色的追求,热爱,他的画充满感染力让人惊喜。
很清晰的世界观。
画是第一位的,颜料价格,画布,素描本,暴风雨,海面,死尸体,雏妓身体。
严谨地排在他生活的第一位。
父亲的去世失去孩子病重金钱是不合时宜的波动,哭也手里攥着笔和纸。
这也反映在他对母亲和前一个妻子的态度上,彬彬有礼,已经盖棺定论的陌生人。
还有他家的女仆。。。。
也因为对自己绘画的热爱,他惊喜又恐惧地迎接不同的新知识女科学家的三棱镜和紫外线照相机和niagara大瀑布工业革命和自然他读得懂世界前进的方向,他入世通情,但还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天才。
有同行的赞美和受贵族们和土豪的喜爱,是他令他开心自在的副产品。
而他的画还是要挂在公共博物馆里。
电影也如turner的画一样,和煦的光影丰满的颜色,宗教般宁静感。
补绘画史哦!
-- The image you create is not of colour. For why?-- Er..I am afaid of that is a question we have yet to answer, sir. It is a mystery.-- And long may it remain so.
透纳先生 您还画画吗?
为什么这么问?
亲爱的玻璃碎成一片一片透过它们的光线是否是你看到的世界?
啊,你热爱生命与爱情!
这些颂词只会引来粗放的大笑你喝醉后的大笑引别人看到阿尔卑斯山下的大象后的大笑绑在暴风雪中桅杆上的大笑你突然的大哭与奴隶们一起嚎叫眼泪、雾气和海浪一起卷曲、翻滚翻滚出浪漫的印象我唯一的遗憾 是救不回那个溺水的女人就像我成千上万的遗憾一样透纳先生 您还画画吗?是的 我的孩子太阳就是上帝而我还没画够呢
《透纳先生》电影剧本文/〔英国〕迈克·李译/吉晓倩日落时分。
水流边的风车。
两个女人走过,一边走一边用荷兰语兴高采烈地聊天。
一个男人站在地平线处。
他在写生。
此人正是J.M.w.透纳。
※※※片名※※※19世纪20年代中期一条车水马龙的伦敦街道。
透纳拎着包走在路上。
来到家门口,他拿钥匙开门进去。
把帽子挂在门厅里。
透纳:喂!
(他迎头撞上一个年轻女人)汉娜。
原来是你,我的姑娘。
汉娜:欢迎回家,比利先生。
我们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透纳:担心什么?
汉娜:爆炸呀。
透纳:什么爆炸?
汉娜:奥斯坦德那场。
透纳:哦,是的,我在安特卫普也有耳闻。
可怕。
真是家丑。
他递给她一个包。
汉娜:威廉先生为这事愁坏了。
透纳:他出去办事了?
汉娜:是的。
透纳走进他黑魃魃的画室。
动手打开百叶窗。
光亮涌进房间。
汉娜给他送来一小杯雪利酒。
他一饮而尽。
她帮他打开百叶窗,搬动一张工作台。
透纳:你一切安好?
汉娜:谢谢你。
回来一路上顺利吗?
透纳:糟透了。
汉娜:哦,唔,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透纳:茶。
他坐下。
她在他身旁来回忙碌。
他触摸她的胸部。
又把头依偎在她腰间。
她赶忙闪身避开。
※※※老威廉·特纳拎着一个大购物篮,转过熙攘的街角。
他走进一家商店。
架上陈列着美术用品,最显眼的是大罐大罐的色彩鲜亮的颜料。
颜料商站在柜台后面。
老透纳:早上好,格兰德先生。
颜料商:透纳先生,早上好。
老透纳:乔舒亚。
乔舒亚(颜料商的助手):早,先生。
颜料商:我们这里有该死的老鼠。
老透纳:这个城市里从来不缺这种东西。
颜料商(用意大利语说了些什么。
然后——):今天您要买什么?
老透纳:让我看看。
颜料商:他回来了?
老透纳:这阵子随便哪一天都有可能回来。
颜料商:我们需要什么?
老透纳:一盎司铬黄。
颜料商:铬黄,先生。
乔舒亚:铬黄,先生。
乔舒亚料理这笔买卖。
老透纳:再来一大包铅白。
颜料商:铅白。
老透纳:一袋群青多少钱?
颜料商:我的价钱是最优惠的。
他给磨成粉末的群青称分量。
老透纳:大约多少钱?
颜料商:群青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富汗。
您还需要什么?
老透纳:一瓶罂粟油,再要一些印度红。
颜料商:罂粟油,乔舒亚。
乔舒亚:是的,先生。
※※※摩肩接踵的市场。
老透纳从摊位前走过,一边走一边打量货品。
他走进肉铺。
肉贩给他挑了个猪头。
※※※透纳家。
厨房。
汉娜正在用研钵捣作料。
老透纳放下篮子。
猪头露在外面。
老透纳:这是给你的小猪。
汉娜:长得挺好看的吧?
老透纳:它笑得很欢。
你在做调味汁?
汉娜:马上就做好了。
您就不用劳神了。
老透纳:好吧。
唉。
汉娜:想喝茶吗,威廉先生?
老透纳:谢谢你,汉娜。
他作势欲坐,但还是没有坐下。
汉娜:您能把那些事务先搁下吗?
要是我就这么做。
老透纳:最好现在就去。
然后我就能歇歇这双累坏了的老腿了。
他离开厨房,上了几级楼梯。
汉娜紧跟在他身后。
她在门口来回转悠,听着老人与他儿子的对话。
※※※在透纳的画室里。
老透纳:你回来了,比利小子!
透纳:嗨,爸爸!
他们拥抱。
老透纳:我还以为你给炸飞了呢。
我曾经跪下来为你祈祷,祈祷你安然无恙。
透纳:哦,那你可是白白磨损膝盖骨了,爸爸。
我离爆炸还有一百英里呢。
老透纳:你也听说这事了?
透纳:的确听说了。
老透纳:可怕。
那些可冷的人送了命,有四十个,也可能还要多。
透纳:是的,有几个勇敢的士兵也牺牲了。
听说你为我担忧,我心里很不安,老爸。
老透纳:这是人之常情。
透纳:爸爸。
他们亲了亲彼此。
然后走到工作台前,透纳正在那里准备水彩颜料。
老透纳:你横渡海峡时顺利吗?
透纳:离开时天气晴朗,中途起了风浪。
老透纳:你是从鹿特丹起航的?
透纳:不,是迪耶普。
坐布莱顿出发的夜行驿车简直是受罪。
老透纳:怎么会呢?
透纳:车里挤满了咭咭呱呱的碎嘴女人。
还有满脸疱疹的老太婆,屁股宽得跟战舰“胜利号”似的。
老透纳:这次旅行收获大吗?
透纳:大开眼界,老爸。
在阿姆斯特丹,瞧了一眼伦勃朗的《夜巡》、《安特卫普大教堂》,还看了鲁本斯的三联画。
汉娜给老透纳送来一杯茶。
老透纳:谢谢,汉娜。
你真是个有心人。
你有没有找到像样的寓所?
透纳:迪耶普是个臭气熏天的跳蚤窝,后来搬到海港那里。
房子朝西,美妙的日落。
哦,爸爸,我需要一张8×6的画布。
老透纳:我有一张7×5的,还有一张没收拾完。
透纳:应该合适。
老透纳:没错。
老透纳坐到书桌旁。
透纳:要紧的是,你身体还好吗?
老透纳:很好,感谢上帝。
透纳:呼吸时支气管还响吗?
老透纳:没了。
汉娜:他上个礼拜还气喘呢。
老透纳:嘘!
透纳:离10月份还远着呢。
老透纳:我去格兰德店里了。
群青的价钱都涨到一基尼一袋了。
透纳:老天!
这强盗是在打劫我们,对吧?
老透纳:你得刮刮胡子了。
透纳:嗯,不过,眼下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透纳离开房间上楼。
汉娜延挨片刻,也走了。
老人处理文书工作。
※※※透纳家。
老透纳扛着一块大画布穿过会客室,进了画室。
※※※在厨房里,汉娜看着老透纳给猪头刮毛。
※※※老透纳拎着一壶热水上楼,走进透纳的卧室。
透纳和衣睡在床上。
父亲捏他的脚趾。
他醒了。
教堂的钟声在远处鸣响。
※※※少顷,老透纳在给儿子刮胡子。
老透纳:我上个礼拜往西边跑了一趟,去了埃克塞特。
透纳:老叔叔过得怎么样?
老透纳:撑着呢。
还在琢磨事儿。
透纳:琢磨什么事儿?
老透纳:唔,他的年纪,孤身一人生活什么的。
重点是,他想安排一次家庭聚会。
他们大笑。
※※※父子俩在厨房桌前吃早餐。
汉娜坐在近旁,看着他们。
烧好的猪头摆放在一个大盘子里。
老透纳:再来点猪脸肉?
透纳:再给我来一口。
老透纳递给他一片肉。
汉娜给他加了些蔬菜。
汉娜:比利先生,扣子掉了。
透纳低头瞅自己的外衣。
汉娜抓挠自己的后脖颈,那里有点儿红肿。
※※※透纳家一个昏暗的房间,几乎没什么灯亮——只点着两三根蜡烛。
老透纳引着三个中年人进了房间,一对优雅的绅士淑女,还有一个留长发、戴眼镜、艺术范儿的男人。
老透纳:请到门廊里来。
这里的黑暗自有用意。
我会回来的,马上。
他出去了,回身把门关上。
绅士向淑女耳语。
停顿半晌。
老透纳回来了。
从他们身边绕过去。
老透纳:夫人。
先生们。
他在一道双开门前停住脚步。
门是关着的。
老透纳:看!
透纳灯火辉煌的画廊展现在他们面前。
老透纳:往下走三个台阶。
请随意观赏。
三个人下台阶,步入画廊,开始细看这些画作。
老透纳在门旁来回踱步。
※※※透纳待在画室,在画架旁作画。
他停下来,走到墙壁前,打开一个小窗口,尺寸跟一本小书差不多大,透过一个微小的窥视孔窥探画廊。
潜在的顾客在审视货色。
老透纳狡猾地对他微笑。
※※※片刻后,透纳依然在画室里作画。
他父亲在会客室里休憩,读报,抽烟斗。
前门上响起重重的叩门声。
他抬起头。
汉娜去应门,半道上顺便关好了透纳画室的门。
※※※老透纳在会客室里侧耳聆听,我们也只能听到随后的对话。
透纳也在他的画室里竖起耳朵听。
他神情不悦。
莎拉·丹比:你好,汉娜。
汉娜:你好,莎拉姑姑。
莎拉·丹比:你一切安好?
汉娜:很不错,谢谢。
你要进来吗?
莎拉·丹比:当然。
他在家吗?
汉娜:在家。
我去告诉他你来了。
莎拉·丹比:我自己去说就多谢。
莎拉·丹比不由分说闯进了透纳的画室,跟着她的是她两个成年的女儿,其中一个抱着新生的婴儿。
莎拉·丹比:你好,先生。
透纳:你好,太太。
他继续画他的画。
莎拉·丹比:在这个美好的早晨,你过得如何?
透纳:忙碌极了,夫人。
莎拉·丹比:以前也是这样。
你总是有事。
你总是忙着给自己找好处,先生。
透纳:无中不能生有,夫人。
莎拉·丹比:我们从你那儿一无所获,先生。
艾维丽娜、乔治亚娜,来向你们的父亲问好。
艾维丽娜:日安,父亲。
我能把孩子抱给你看看吗?
莎拉·丹比:你的外孙女。
艾维丽娜:罗莎莉·阿德莱德。
莎拉·丹比:你就这一个还活在世上的孙辈。
乔治亚娜,别再瑟瑟发抖了!
原本在门边逡巡的小女儿怯生生地走上前来。
透纳:带着我最深的敬意,我可否提个建议,太太,您可否退到会客室里去?
老透纳进来。
老透纳:日安,丹比太太。
请您移步会客室好吗?
莎拉·丹比:日安,透纳先生。
(对透纳)你可否赏光驾临会客室呢,先生?
透纳:唔。
莎拉·丹比:我衷心期盼您来。
而且,拜托,别让我们久等。
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来吧,女儿们。
艾维丽娜:对于孩童的肺来说,这屋子里的蒸汽是有毒的。
女人们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老透纳先生与儿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透纳怒气冲冲地把一只凳子踢飞,从画室的这一头踢到了另一头。
※※※在会客室。
艾维丽娜已经抱着孩子坐下了。
莎拉和乔治亚娜站在沙发旁。
汉娜在旁边兜来转去。
老透纳进来。
老透纳:女士们,请坐,莎拉,你请。
莎拉·丹比:我会落座的,威廉,等到合适的时候,在这之前我不坐。
老透纳:这就是那个小家伙。
多漂亮的小东西。
艾维丽娜:谢谢您,爷爷。
我们都以她为荣。
莎拉·丹比:的确如此。
汉娜:你们是出来散步的,莎拉姑姑?
莎拉·丹比:不是,侄女。
我是出来到莱斯特收膳宿费的。
今天是月初第一天。
她坐下。
汉娜:是的。
透纳进来。
透纳:你的新生儿?
艾维丽娜:是的,父亲。
透纳:长得很结实?
艾维丽娜:棒极了。
透纳:我们必须相信上帝。
眼睛的颜色?
艾维丽娜:蓝色,跟您一样。
透纳:好极了。
莎拉·丹比:别忘了您的另一个女儿,先生,过去这两年来,阁下您对她是视而不见啊。
坐下,乔治亚娜。
乔治亚娜坐下。
艾维丽娜:她在学习法语。
莎拉·丹比:还有音乐。
她在受教育。
读、写、算术,用地球仪学地理。
艾维丽娜:坐直,乔治亚娜。
(法语)讲两句法文。
透纳(法语):日安。
乔治亚娜(法语):日安,爸爸。
莎拉·丹比:您身体好吗?
透纳:是的。
莎拉·丹比:我不是跟你讲话,先生。
老透纳:我身体还好,谢谢你。
也愿你安康。
莎拉·丹比:如今的境遇下,我们是在挣扎度日。
老透纳:什么境遇?
莎拉·丹比:紧巴巴的日子呗,先生。
但是我们设法自己对付了下来,无需仰仗你那个负心背义的儿子。
透纳走出房间。
莎拉起身,在他背后叫嚷——莎拉·丹比:你竟敢丢下我走开,比利·透纳!
你侮辱了我,你一直都在侮辱我!
比利!
※※※街道。
透纳坐上一辆两匹马拉的驿车。
马车夫为他拉着门,然后关门,爬上马车后部。
马车前头有两个车夫。
其中一个正在驾车。
马车开始行进。
※※※马车行进在风景如画的英国乡野之中。
抵达一栋豪宅。
晚些时候。
夕阳西下。
一位绅士带着他的狗儿,穿越一片辽阔的牧场,向房子走来。
这是埃格雷蒙特勋爵,这所宅邸是佩特沃斯。
透纳在台阶上看着他。
埃格雷蒙特来到房前,狗儿们四下里散开。
他们两人穿过两三个房间。
附近某个地方有人在弹钢琴。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威廉。
透纳:晚上好,阁下。
您贵体安康吗?
埃格雷蒙特勋爵:有点气短。
去农场了。
观赏日落。
对挤奶女工说晚安。
透纳: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比如,把打谷的工作机械化?
埃格雷蒙特勋爵:你无法打败老公牛。
透纳:是吗,阁下?
埃格雷蒙特勋爵:的确。
我们去年春天进行了犁田比赛,比赛在一队马和一队牛之间进行。
透纳:谁胜出了?
埃格雷蒙特勋爵:马。
透纳:牛是动作迟缓的牲畜。
埃格雷蒙特勋爵:没错,但是强壮。
透纳:还有额外的好处,当它劳碌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还可以做成盘中的美餐。
埃格雷蒙特勋爵:马就不一样了。
透纳:可以制胶。
一个矮胖的举动做作的家伙在后景兜来兜去。
此刻走近前来。
曼纳斯:阁下,祝您晚上好,先生。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曼纳斯。
曼纳斯:透纳先生。
我们真是得天之佑,竟然亲眼目睹了如此绚丽的黄昏……他走开了。
埃格雷蒙特勋爵:蠢货。
透纳和埃格雷蒙特勋爵观看透纳的两幅风景画。
它们显然是为这个房间的特定位置专门绘制的。
透纳:您对这一安排还满意吧,阁下?
埃格雷蒙特勋爵:我认为它们适得其所,效果非凡,威廉。
透纳:谢谢。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名戴假发的男仆,他正在照看壁炉架上的枝形大烛台。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纳特。
男仆:晚上好,阁下。
他们从_名弹钢琴的女士身边走过。
埃格雷蒙特勋爵:晚上好,柯金斯小姐。
柯金斯小姐:阁下。
透纳先生。
透纳和埃格雷蒙特勋爵来到另外两幅安置在墙上的透纳画作前面。
埃格雷蒙特勋爵:令尊近况如何,威廉?
透纳:尚可支撑,阁下。
蒙您垂问,不胜感激。
我们本以为这个冬天会失去他的,这个冬天很难熬。
但他挺过来了。
真是个坚强的老家伙。
埃格雷蒙特勋爵:真不错。
晚餐时再见。
透纳:遵命。
透纳稍顿,随即去找柯金斯小姐。
他站在钢琴边,听着她奏完一曲。
透纳:精彩绝伦。
柯金斯小姐:您过奖了。
透纳:这旋律很耳熟,但是……柯金斯小姐:贝多芬先生的《悲怆》。
透纳:我对亨利·普塞尔情有独钟。
柯金斯小姐:我也是,是的。
她弹出一支乐曲的片段。
透纳:《狄多的悲歌》。
(唱)“惟愿我的错误不再制造、制造悲伤……”柯金斯小姐:“烦恼”。
透纳:“烦……烦恼,在他们的心中……他们的心中……”柯金斯小姐:“你的心中”。
透纳:“在你的心中。
记住我,记住我,但是……”柯金斯小姐:“啊!
忘记我的命运。
”透纳:“忘记我的命运。
记住我,但是,啊!
忘记我的命……我的命运。
”(停顿)一首悲歌,哀叹失去的爱情。
柯金斯小姐:是这样的。
透纳:谢谢您。
柯金斯小姐:谢谢你,透纳先生。
透纳:再会。
他匆匆离开。
柯金斯小姐心潮起伏。
※※※在这所宅邸的另一个地方,两位有些兴奋过头的年轻女士跑上楼梯,在楼梯顶端的门前止步。
房间里有什么趣事让她们咯咯笑出声。
随后她们走进房间。
一位矮胖的中年女士坐在透纳近旁,瞧着他在画架前作画。
年轻女士也凑过来。
斯塔克利夫人:透纳先生,我时常思索:你描摹日出和日落的方式可有区别?
透纳:的确有,斯塔克利夫人。
因为一个是上升,另一个则是坠……第一位年轻女士:……另一个则是坠落。
第二位年轻女士:伊莱扎,安静。
斯塔克利夫人:是否也由光线的角度来决定呢?
透纳:唔,是天气、水汽、风,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第二位年轻女士:伊莱扎,看他的指甲。
第一位年轻女士:嘘。
透纳:当尊贵的女士们还受困于梦神摩耳甫斯的王国,我己经比云雀起得还早,目视太阳神从护墙上探出头来,这样做,唯一的好处就是日出尚未受损于……刺目的光线。
他冲画布啐了一口,一位年轻女士失笑,另一位则厌恶地别过脸去。
※※※依然是在佩特沃斯。
透纳引着一位戴眼镜的男人走进房间,而第三位正在观看一幅画作。
这两位一个是海登,画家,另一个是卡鲁,雕塑家。
卡鲁讲话带有爱尔兰口音。
画作是出自热拉尔德·塞热之手的《天使安抚圣塞巴斯蒂安》。
透纳拍拍卡鲁的后背。
透纳:卡鲁。
卡鲁:透纳。
我正在观赏这位可怜的圣塞巴斯蒂安。
海登:这位艺术家我闻所未闻。
透纳:佛兰德人。
小天使的屁股大得不同凡响。
海登:多画了这么多箭头,可能会显得更有力量。
透纳:嗯,那位天使正在拔出箭镞。
海登:我实在受不了看这种画。
卡鲁:他面容上的痛苦,已是听天由命了。
海登:这是心甘情愿的牺牲,不是吗?
透纳:这可怜的家伙不是这样死去的。
一个心地善良的撒玛利亚人助他恢复了健康。
当时异教徒几乎把他乱棍打死,丢在了阴沟里。
海登:我对这一讲述的真实性有疑问。
透纳:善有恶报。
闻听此言,卡鲁随即走开了。
海登:我的命运起落无常。
上个月还在王座法院监狱,与债务人为伴。
这个月就是高贵、时尚的座上宾。
透纳:打起精神来,海登。
你会发现你自己参加了真正的酒神盛宴。
勋爵的酒窖里满贮佳酿。
乐观些。
开怀畅饮!
海登:我可否向你举债,透纳?
透纳:请再说一遍好吗?
海登:我身处绝境,急需一百英镑。
透纳:免谈。
海登:我的房东,他是个好人,一个有耐性的人,但他不会永远等下去。
我需要给酒商付账,给颜料商付账……透纳:尊夫人,海顿太太,她还好吗?
海登:海登太太身怀有孕了。
透纳:唔,我衷心祝贺你,海登。
海登:我不需要祝贺。
我正穷愁潦倒。
透纳:我对你的贫穷并非毫无同情之意,海登。
所以我可以预付你五十英镑。
海登:透纳,如果一百英镑都不能拯我于水火,看在耶稣的分上,五十英镑够干什么的?
透纳:这么说,你是拒绝接受五十英镑喽?
海登:这他妈的不够。
透纳:祝你日安,先生。
透纳离去。
海登犹豫一霎,随后跟着他走向门口,外面是广阔的草场。
海登:透纳。
我说话算话。
我也许不是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的院士,但我是一名绅士。
目前我有一幅画在温莎,在国王手中。
有人向我保证,国王会买我这幅画,出价五百基尼,或许更高。
而且,我的头脑里还有一幅佳构,跟这一幅配套的,他也很有可能会买下来。
透纳:谁做的保证?
海登:国王的私人秘书,奈顿。
透纳咕哝了一声。
透纳:今天上午我可以给你五英镑。
海登:五英镑?
五十英镑都不够。
五英镑简直相当于侮辱。
透纳:先生,我恳请您,暂且息怒。
如果您枉驾寒舍,我会借给您五十英镑。
海登:这五英镑除外?
透纳:海登先生,您真是得寸进尺。
海登:我心满意足了。
我会低声下气地接受五十英镑。
你住址没变吧?
我会登门拜访。
海登故意昂首挺胸地走开。
琼斯、莱斯利和比奇来到透纳身边;他们瞧着海登走远。
琼斯:“圣灵就把他催到旷野里去。
”莱斯利:一个扭曲的灵魂,千真万确。
我同情他,但是他把他的失败归咎于一切,却不肯反思自己的行为。
比奇:正是这样。
莱斯利:他对于生活总是口出怨言,真是荒谬,就像车轮中的辐条抱怨自己必须要转动一样荒谬。
透纳:您所言极是。
他遭受了坦塔罗斯的命运。
他伸手去够果实,枝条移开。
当他俯身欲饮,水面下落。
比奇:要是他能够考虑公众的意愿,而不是追求个人的古怪信念就好了。
那才是他的救赎之道。
莱斯利:可是,我亲爱的比奇,随着他个人的麻烦与日俱增,他画作的质量可是每况愈下。
比奇:不过,这个男人依然能画。
莱斯利:没错。
他能够画出一个海登来。
琼斯: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比奇:浪子的本性,先生,是谦卑。
透纳:他是个破摔的破罐。
直奔堕落而去。
他走开,回府邸。
莱斯利:先生们,我们所见略同吧?
比奇:真悲哀。
我无法予他以支持。
他跟我们合不来。
琼斯:唉,海登迫切需要皇家美术学院,学院却不是那么需要海登。
他们离开。
海登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遥遥可见,他正大步走向湖泊。
※※※外景。
佩特沃斯府邸。
明月当空。
府邸里灯火通明。
两个男人在阳台上漫步。
房内传来钢琴声。
在烛光辉耀的大房间里,正在为一大群热情洋溢的观众举办音乐会。
透纳在画速写。
我们此前见过的两位年轻女士中的第一个,正在演唱罗西尼的歌曲(用英语唱)。
柯金斯小姐为她伴奏。
埃格雷蒙特勋爵进来。
所有人都起身,特纳也不例外。
勋爵示意大家坐下。
一曲既罢,掌声热烈。
第二位年轻女士进入房间,跑向她的朋友。
她们笑作一团。
一位年轻男士起身说道——年轻男士:恳请勋爵阁下允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奉献的下一个演出,窃希望,能够更多地具有嬉戏的成分。
埃格雷蒙特勋爵:请尽情嬉戏。
年轻男士:谢谢您。
他拿起一支竖笛,开始荒腔跑调地吹奏。
第一位年轻女士和柯金斯小姐觉得极为刺耳。
特纳开玩笑地向后瑟缩。
第一位年轻女士(唱):我是一个可怜的天真女孩。
所以请原谅我,先生,求您。
来年五月一日,我才刚满二十一岁。
我从未伤害他人,我照料着我的农场。
我从早到晚辛苦劳作,处境却如此卑微。
我不羡慕比自己好的人,而是送上良好祝愿。
我被叫做美丽基蒂——美丽基蒂,美丽基蒂,磨坊女。
有许多恋慕者前来求爱。
如果他们只是开玩笑,我能怎么办?
我温和又善良,我相信会有一个开朗又自由的年轻人快乐地跟我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们都这么愚蠢,没有人拿这话来问我,美丽基蒂,这个磨坊女。
这首歌把所有人都给逗乐不过,令透纳更开心的是,一位小个子牧师听到“许多恋慕者”,厌恶地跑了出去。
歌曲唱完,掌声雷动。
※※※海上的汽船里。
透纳肩上扛着包,在旅客中择路前行。
一名小提琴手在演奏与航海相关的曲子。
透纳拾级而上,来到上层的甲板。
他站到一对气不顺的年轻夫妇身旁。
小伙子试图安慰性情乖戾的伴侣。
她不听这一套,走了。
尴尬的小伙子侧了侧帽檐,向透纳致意,然后随之而去。
透纳盯着小提琴手看,直至乐曲结束。
掌声。
小提琴手鞠躬。
※※※现在透纳置身于一个繁忙的海边城镇,就在滨海区。
他从鱼贩、菜贩,还有许多漫步或谈天的人身旁走过,停在一栋小房子前面,上下打量一番。
他看着窗户上的卡片。
一个年老的男人坐在凳子上抽烟斗。
透纳:日安,先生。
男人:日安。
透纳:你这里出租房舍,对吗?
男人:是的,没错。
透纳(示意楼上的房间):这个房间,可以住吗?
男人:可以。
透纳:我能细看看吗?
男人慢吞吞地起身进屋。
招呼一个在后院拍打地毯的女人。
透纳眺望大海。
男人:布斯太太!
来了位先生。
布斯太太停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前门。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日安,夫人。
布斯太太:是您要找住处?
透纳:没错,是我。
布斯太太:到这儿来,布斯先生。
她把拍打地毯的柳条递给她丈夫。
透纳:上面的前房,能住吗?
布斯太太:嗯,先生,可以。
透纳:我能看看吗?
布斯太太:嗯,先生。
请跟我来。
他们进房,走上楼梯,布斯太太头前引路。
布斯太太:您刚下船?
透纳:正是。
布斯太太:“玛吉”号还是“比利”号?
透纳:“玛吉”号。
布斯太太:那就是今天一早。
透纳:赶上了最好的潮头。
他们走进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面有双人床。
布斯太太:到了。
这是我最好的房间。
透纳:真有家庭气氛。
布斯太太:多谢您,先生。
您看到的是马盖特项尖的美景。
他们说,这个市镇是英国早上第一个晒到阳光的地方。
(她开窗)这会儿,我的亚麻床品都在通风晾晒呢,干干净净的,闻着还有香味儿,如果您需要我还可以给您生个火。
嗯,先生,我的开价是,单管住宿不管饭,是每周一个基尼,要是吃一日三餐再另加二十一便士。
恐怕我还得收一小笔押金,再就是需要一个保人。
透纳给她一张纸钞。
布斯太太:五英镑!
透纳:这就是我的保人和押金。
布斯太太:我不能拿,先生,这太多了。
透纳:走的时候再结账,多退少补。
这样行吗,夫人?
布斯太太:非常感谢,先生。
哦,我得做——下自我介绍。
我是布斯太太。
您呢,先生?
透纳:您说什么?
布斯太太:我在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先生。
透纳:马洛德。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
嗯,我希望您在这儿住得舒服,马洛德先生。
现在,还需要我给您提供什么吗?
透纳:一碗水,夫人,劳您大驾。
布斯太太:是一杯水吗?
透纳:不,是碗。
布斯太太:好的,先生。
我给您送上来。
她离去。
※※※几分钟后,她端着碗爬上楼梯。
透纳在卧室里。
她敲门。
透纳:唔?
布斯太太:给您拿来一个小碗,先生。
希望能合您的意。
透纳:正合适。
布斯太太:您想让我给您搁哪儿?
透纳:麻烦您放在窗台上。
她把碗撂下。
布斯太太:好的。
嗯,我6点钟在楼下客厅里给您备好晚饭。
您要是想有人作陪,欢迎您来厨房和布斯先生跟我一起吃。
透纳:我不想太打扰两位,夫人。
布斯太太:一点都不打扰,马洛德先生。
我们很乐意跟您做伴。
她出去了。
透纳继续拆包收拾他的画具。
※※※晚些时候。
透纳坐在布斯太太的客厅里,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向外眺望着大海。
他吃晚餐。
布斯太太捧着一个罐子进来。
布斯太太:我给您把麦芽酒加满,马洛德先生。
透纳:非常感谢,夫人。
她倒啤酒。
布斯太太:希望晚饭合您的口味。
透纳:唔。
布斯太太:哦,好,有些人觉得太咸了。
透纳:我可从来不怕吃盐,夫人。
布斯太太咯咯笑。
※※※透纳在辽阔、无人的海滩上蹦跳。
※※※晚些时候。
黄昏时分。
布斯夫妇的厨房里。
透纳坐在桌旁,布斯先生在壁炉旁。
布斯太太端来两杯雪利酒,递给透纳一杯。
布斯太太:给,马洛德先生。
喝点酒暖暖身子。
不,不,坐着别动。
我能挤过来。
您散步感觉不错吧?
布斯先生:一直走到布罗德斯泰斯,然后又折回来。
布斯太太:哎呀,天哪。
可真够远的。
您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透纳:祝您身体健康,夫人。
先生。
布斯太太:也祝您身体健康,先生。
透纳:您自己不来一杯吗?
布斯先生:我好多年滴酒不沾了。
布斯太太:他以前喜欢喝几杯,不过那是早在我认识他之前很久的事了。
透纳:是水手?
布斯太太:以前是,对吗?
布斯先生:船上的木匠。
透纳:木匠?
高尚的手艺。
您在什么船上往返?
捕鲸船?
香料船?
商船?
布斯先生:贩奴船。
我罪孽深重啊。
布斯太太:他不太乐意谈这事。
布斯先生:非洲,桑给巴尔,西印度群岛。
我亲眼目睹了种种可怕的折磨。
他们被当成牲口来对待。
甚至更糟。
透纳:悲痛地哀号。
布斯先生:是的,改变了我的生活,的确是。
布斯太太:那里就是这样。
布斯先生:指引我重返教堂。
透纳:人啊。
布斯太太:人会残忍得可怕。
我看过那些少年在沙滩上抽打可怜的驴子。
听我说,做头驴子都比做奴隶船上的可怜人要好。
您对马盖特这地方熟悉吗,马洛德先生?
透纳: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对这里很熟悉。
布斯太太:您当时是来度假的?
透纳:求学,两年。
布斯太太:哦,是的,马盖特的学校很出名。
透纳:科尔曼的学校。
布斯太太:科尔曼先生。
我记得他,在那边,戴恩家旁边。
透纳:老城的后面。
当时我失去了两位亲爱的朋友。
布斯太太:真遗憾。
透纳:淋巴结核。
布斯太太:哦,是的。
可怕的疾病。
布斯先生:没错。
透纳:很久以前的事了。
停顿。
伤感。
※※※另一条人来人往的伦敦街道。
※※※一位女士敲响透纳家的前门。
汉娜开门。
女士:下午好。
汉娜:下午好,夫人。
萨默维尔太太:我是萨默维尔太太——汉娜:噢。
正等您呢。
萨默维尔太太:多谢。
(进门)多么优雅的居所。
※※※透纳的画室里。
萨默维尔太太跟老透纳坐在一起。
老透纳:过来一趟远吗,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的,很远。
从切尔西奔波至此。
坐船到威斯敏斯特。
差不多要一小时。
老透纳:水路交通繁忙?
萨默维尔太太:忙极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搬到了泰晤士河上。
透纳进门。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下午好,透纳先生。
透纳:抱歉让您久等。
萨默维尔太太:没关系。
我与令尊谈话极有乐趣。
透纳:您一切安好?
萨默维尔太太:很不错,谢谢您。
您呢?
透纳:也很不错。
萨默维尔先生也很好吧?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的,他忙于帮助可怜的退伍军人。
哦,现在天气真好,阳光灿烂。
对我们的实验来说堪称完美。
我的小包里装来了我所需要的一切。
老透纳:我们会目睹一场爆炸吗?
萨默维尔太太:天哪,不,我希望不会。
透纳:您居然把所有的相关物品都装在了您的随身小包里,我实在惊讶之极。
萨默维尔太太:是这样的,透纳先生,装了一切,除了上帝恩赐的阳光。
透纳:爸爸,萨默维尔太太是位自然哲学家。
老透纳:是吗?
透纳:数学家,天文学家,地质学家。
萨默维尔太太:宇宙真奇妙,是不是,透纳先生?
老透纳:是的,千真万确。
萨默维尔太太:行星与恒星。
海洋与潮汐。
云彩与空气。
山脉,火山。
老透纳:潮汐是受月亮的影响。
萨默维尔太太:此言甚是。
引力的神秘力量。
我坚信地球上的一切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万物皆不可孤立存在。
透纳:的确如此。
老透纳:雨水降落,太阳照耀,洋葱生长。
萨默维尔太太:啊,是的。
透纳:爸爸喜欢装傻。
其实他博学多识。
是他教我读写。
萨默维尔太太:真的吗?
老透纳:教育可是桩大事。
萨默维尔太太: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我自己现在就忙于课子。
透纳:值得赞美。
汉娜端着茶盘进来。
萨默维尔太太:教育是我未能得享的特权。
我是一个未受教育、全凭自修的苏格兰女子。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你就是你,正如我们就是我们,爸爸。
老透纳:这是实话。
汉娜给萨默维尔太太送上一杯茶。
萨默维尔太太:谢谢。
您以何为业,透纳先生?
透纳:爸爸是考文特花园手艺最好的理发师。
老透纳:我在这个行当小有所成。
透纳:制作假发。
他是剃刀和发刷的大师。
萨默维尔太太:您现在是画刷的大师,透纳先生。
汉娜给老人上茶。
老透纳:我的小伙子在还不识字的时候就能画画了。
透纳:坐在店铺的角落里,用粉笔和炭条胡涂乱画。
老透纳:我把他的画粘在了窗户上。
透纳:对外出售,全卖掉了。
老透纳:偶尔一幅画能卖上两三先令。
萨默维尔太太:您自己有孩子吗,透纳先生?
透纳:没有,萨默维尔太太。
汉娜和老透纳交换了一个眼色。
※※※少顷,在透纳的画室里。
透纳和他的父亲协助萨默维尔太太做实验。
汉娜在一旁观望。
萨默维尔太太:谢谢您,透纳先生。
您见过棱镜吗?
老透纳:没有。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
萨默维尔太太:这就是。
老透纳:这是个漂亮玩意儿。
萨默维尔太太:很快您就能看到一道彩虹穿过它。
她把棱镜搁到窗台上。
透纳:艾萨克·牛顿爵士,爸爸。
萨默维尔太太:先生们,可否请您二位关上百叶窗?
他们依言而行。
透纳:爸爸。
该停手的时候告诉我们一声好吗,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我们需要制造一道缝隙来增强色彩。
好了。
透纳:爸爸。
他们停住手。
萨默维尔太太:我们把纸放好。
透纳:爸爸,给萨默维尔太太拿几枚大头针。
萨默维尔太太:不,不要大头针,透纳先生。
金属会干扰实验。
一小块蜡就可以。
还有纸。
她从一个小锡盒里取了点蜡,把一张纸粘在他们放在桌上的画架上。
然后撕掉纸的一小角。
透纳:要这一小片纸做什么用?
萨默维尔太太:我得盖住针的下半截,免得它露出来。
现在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锤子。
然后把针藏在一块布中间。
透纳:现在您是要做什么,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等着瞧吧,好吗?
透纳:爸爸,我敢打赌您这是第一次看见从一位女士的手提包里摸出一把锤子。
老透纳:的确是头一回。
萨默维尔太太劲头十足地用锤子敲打折叠的布。
透纳:您有铁匠的臂膀,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瞧,现在,它把所有的微粒弄得一片混乱。
老透纳:微粒一片混乱。
透纳:萨默维尔太太,在磁化材料的紫色光里包含什么元素?
萨默维尔太太:迄今为止,透纳先生,我还不知道。
透纳:神秘之最。
萨默维尔太太:的确是。
现在,让我们听其自然。
尽管我们需要不时调整画架的位置。
透纳:没错。
正如强大的阿波罗沿着自己在天上的轨道运行。
萨默维尔太太:正是。
※※※过了一段时间。
透纳父子引领萨默维尔太太进了画廊。
老透纳:下三级台阶,萨默维尔太太。
透纳:当心脚下。
萨默维尔太太:哦,天哪。
透纳先生,我真是五体投地。
透纳:请随意参观。
萨默维尔太太观看两幅以船为主题的画作。
萨默维尔太太:哦,天啊。
美得令人屏息,是不是?
我己故的父亲若是看到,定会激赏不已。
透纳:是位海军,我相信。
萨默维尔太太:的确,他是一名海军中将。
老透纳:在那边还有《特拉法尔加之战》。
透纳:令尊当时在场吗?
萨默维尔太太:不在,他在坎珀当。
老透纳:纳尔逊勋爵的旗舰,“胜利号”。
他们注视这幅画作。
萨默维尔太太:没错。
透纳:这是画的略图。
国王陛下订制的。
萨默维尔太太:是吗?
透纳:画了两年了。
他不满意。
萨默维尔太太:他不满意?
透纳:不。
老透纳:对他来说画得太好了。
他们笑。
萨默维尔太太:两年。
我画一幅画只需要半小时。
老透纳:这么说您也是位画家了,萨默维尔太太?
萨默维尔太太:我认为,当着透纳先生的面,这个词还是不提为好。
透纳:不过,爸爸,萨默维尔太太是一位出色的水彩画家。
萨默维尔太太:您过奖了。
多么壮美的暴风雨。
透纳:岩石撞进了瑞士的一所房子。
加来的沙滩,女人在挖鱼饵。
我不是很喜欢这个。
萨默维尔太太:哎呀。
这是什么?
透纳:是汉尼拔穿越阿尔卑斯山。
老透纳:您看见那头大象了吗?
萨默维尔太太:大象?
老透纳:就在画里某个地方。
萨默维尔太太:您在逗我玩吗,透纳先生?
老透纳:绝无此意,夫人。
您能找出大象来吗?
萨默维尔太太凑近细看。
萨默维尔太太:嗯,没有,我没看到。
老透纳:在这儿。
他指着远处一头画得极小的大象。
她莞尔。
透纳:爸爸的小玩笑。
萨默维尔太太:这场面太壮观了。
老透纳:连大象都相形见绌。
透纳:言过其实了。
※※※他们回到画室。
汉娜远远地瞧着萨默维尔太太借助那枚漂浮在一碗水上的针,向透纳父子展示她的实验。
萨默维尔太太:瞧。
我可以让它跳一下舞。
所以,暴露在紫色光之下的针的一端,制造出了有磁性的北极。
老透纳:就跟指南针一样。
萨默维尔太太:完全正确。
然而,透纳先生,我用光谱的红色一端做这个实验,这枚针就不会被磁化。
我有时也用绿色或蓝色来尝试,偶尔会成功,但不是确凿无疑。
透纳:色彩是相互对立的。
萨默维尔太太:哦,是吗,透纳先生?
色彩是纯粹的。
透纳:崇高但是彼此对立,然而却又谐调。
萨默维尔太太:您具有了不起的想像力,透纳先生。
宇宙混乱无序,您却让我们看到了它。
在自然哲学中,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只能被证伪。
透纳:您的棱镜的纯净,我的调色板的污浊。
自然光,黑暗。
白色是善的力量,黑色属于魔鬼。
※※※皇家美术学院。
阶梯教室。
透纳对济济一堂的听众做讲座。
大多数是男人,也有寥寥几个女人。
老透纳坐在前排,就在一个戴着号角状助听器的老人身边。
透纳:透明的物体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与之对立的是什么,它们没有色彩,故此会吸收一切。
水有色彩,但是色彩不会传输到其倒映或折射的物体上,不会像透过彩色玻璃看东西,一切都沾染上了色彩。
甚至最纯净的镜子也会给天空增加色调,随着色彩渐强,其沉闷感会损害所有自然的颜色……而水对天空的影响在于……亮度,而且……当具有色彩时——老透纳咳嗽。
透纳:……它更有可能呈现物体的反光。
简而言之,其效果一如其特质,这一个排斥光线——老透纳继续咳嗽,愈来愈重。
邻座帮他拍背。
透纳:……另一个则会吸收。
水是透明的,而镜子是不透明的。
两者的呈现怎么可能一样呢?
父亲的状况很让他挂心。
※※※透纳在画室里作画。
透过窗户,他能看到父亲在外面的院子里,劈木头。
汉娜拎着夜壶走向外面的厕所。
老人停下手里的活儿。
他面带病容。
透纳忧形于色。
※※※晚些时候,老透纳在研磨黄色颜料。
透纳在前一幕里的那幅画布上工作。
透纳:爸爸,别忙活了。
去坐到椅子上歇歇。
老透纳:我不能丢下不管。
透纳:颜料还够用半小时。
去看报纸吧。
老人恍若未闻。
他失手把调色刀掉到了地板上。
透纳过去捡了起来。
透纳:别弯腰,去休息你这把老骨头吧。
老人看着他的儿子,心里抵触,但是无可奈何。
※※※透纳快步走在另一条忙乱的伦敦街道上。
※※※透纳的房子。
画室。
老透纳在抻拉一块画布。
他剧烈地咳嗽,越咳越厉害。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蹒跚着走出房间。
※※※透纳进家,没顾上摘帽子脱外套,就冲上楼梯,扑进父亲的卧室。
老人坐在床的一侧,从一碗热水里吸着蒸汽。
汉娜在照料老人。
透纳:出什么事了?
汉娜:他喘气费力。
透纳:你的气管在响是吗?
来,吸气。
※※※晚些时候。
老透纳躺在床上,闲聊。
透纳坐在他身旁。
汉娜在门口徘徊。
老透纳:不,的确不是,先生。
我应该。
我应该告诉她。
我会告诉她。
我以前就应该告诉她。
很多年前。
透纳:你说谁呢,爸爸?
老透纳:在他们把她带走之前。
复活节,上帝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了。
我们对不起她。
可冷的女人。
透纳:她是个疯子。
我们别无选择,爸爸。
她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了人间地狱。
老透纳:她是你的母亲,该死!
要对她表示恰当的尊重,小子。
那个婊子。
停顿。
老透纳:我的小家伙。
透纳:爸爸。
老透纳死了。
透纳泪如泉涌。
汉娜心情沉重地进来,站到透纳身旁。
※※※河岸边的一艘小船里。
透纳在垂钓。
他缄默、悲哀、思绪万千地坐着。
※※※伦敦一个下流的角落。
透纳大步经过年龄与阶层各异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大多是坐着的。
他们看起来仿佛在等待什么。
透纳登上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从两个男人身旁经过。
他进了一家妓院。
妓院老鸨,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
一个年轻女人坐在角落里。
老鸨:下午好,先生。
透纳:日安,夫人。
老鸨:多日不见了,是吧?
透纳:是的。
老鸨:来点儿点心好吗?
透纳:不用,多谢了。
老鸨:香槟?
别客气,先生。
很抱歉我那些可爱的姑娘们都忙着呢。
但是我们的小伊莱扎在这里,我想您此前没见过吧。
她长得很讨人喜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妓女:日安,先生。
透纳:日安,小姐。
老鸨:请这位先生去你房间,亲爱的。
妓女:这边走,先生。
透纳跟着她出去。
※※※他们在走廊里经过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和两个衣衫半褪的女人。
随后,在她的房间里,妓女站着,一只脚蹬在床上。
她穿着一只红色长袜。
透纳放下他的袋子。
妓女给他看自己裸露的臀部。
透纳:很不错。
妓女:我可以做特别服务。
她掀起裙子的前面。
透纳:不,不,不,不。
把上衣脱下。
(她照做)露出胸部。
(她开始解胸衣)不,不,不。
躺到床上。
她仰躺着。
他吩咐她摆出某种姿势,她照做。
透纳:分开双腿。
屈膝。
右臂也要弯曲。
手放在头上。
仿佛陷入绝望。
他走到床尾,查看她的姿势。
然后他找了把椅子,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再次查看她的姿势,随后从袋子里掏出铅笔和速写簿,开始画她。
停顿。
透纳:是伊莱扎还是莉莎?
妓女:伊莱扎。
或者莉莎。
透纳:年龄?
妓女:22岁,先生。
透纳:22岁?
透纳猝然间崩溃了。
不受控制的泪水发展成痛苦的绝望的嚎叫。
妓女瞅着他,但没有变换姿势。
妓女:您想喝点什么吗?
透纳(仍在哭泣):不,谢谢你,小姐。
现在露出你的胸部。
她坐起来,开始解紧身褡的系带。
透纳继续画。
※※※汉娜在她的卧室里,坐在窗前。
她用放大镜读书。
※※※透纳在画《白马上的死神》。
※※※画室里。
汉娜把她看的书放回到玻璃门的书柜里,又挑选了一本。
透纳来到她身边。
他从她背后开始做爱,两个人站着,没脱衣服,抵着书柜。
很快就结束了。
他离开。
她的脸上有痛苦也有欢悦。
※※※透纳的侧影映衬着天空,他在悬崖顶上大步前行。
远处有一座小小的古代教堂踞坐在山顶。
一群野马凭空出现,跟随着透纳从崖顶下山。
※※※夕阳落入大海。
透纳坐在山坡上,描画这一景色。
※※※在另一处崖顶,透纳仰望天空。
一群飞鸟掠过。
※※※马盖特,滨海区。
透纳从熙熙攘攘的商人和市民中觅路前行。
他来到布斯太太的房子前,敲门。
少顷,她来应门。
她一身黑衣。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夫人。
布斯太太:您是要找住处吗?
透纳:没错。
布斯太太:我认识您。
达克沃斯先生。
透纳:马洛德。
布斯太太:哦,马洛德先生。
当然。
哦,您很幸运。
那个房间空着。
透纳:好极了。
布斯太太:嗯,快请进。
来吧。
再次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他们进去。
※※※片刻后。
在她的客厅中,布斯太太端出一壶茶,此时透纳正在下楼梯。
他己经脱了外套。
他走进房间。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
您对房间里的一切都满意吗?
透纳:非常合意。
布斯太太:好的。
哦,您坐在那儿,不要拘束。
我想您在旅行之后应该累了。
我没给您倒茶,因为茶在壶里能保持新鲜。
透纳(坐下):没关系。
很适合我,又泡又焖。
布斯太太:哦,这个我还记得呢,马洛德先生。
您要吃块饼干吗?
透纳:不啦,谢谢您,夫人。
我在船上买了个马铃薯。
布斯太太:我觉得在汽船上也只能这样凑合。
透纳:多少是有些乱糟糟的。
布斯太太:我还是留您自己吃点心吧。
透纳:夫人,我向您致以哀悼之情。
布斯太太:非常感谢,先生。
透纳:对您失去了您亲爱的丈夫,我深表同情和怜悯。
布斯太太:噢,他是个好人。
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成为孀妇。
我第一个丈夫离去时我还很年轻。
透纳:他是怎么走的?
布斯太太:他曾在古德温暗沙工作。
透纳:是救生员。
布斯太太:是的。
他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最终却没能救自己。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可怜的人。
我儿子失去父亲的时候才8岁。
透纳:我失去妹妹的时候也才8岁。
布斯太太:对不起。
唉,事情总是这样。
(停顿)您还在画那些可爱的小画吗,马洛德先生?
透纳(被逗乐了):唔。
布斯太太:好吧。
※※※回到伦敦,透纳脚步匆促地穿过前门,径直走进画室,开始忙碌。
汉娜进来。
汉娜:比利先生。
欢迎回家。
透纳递给她一只碗。
透纳:脏水。
她把脏水倒进一只桶里。
汉娜:旅途愉快吗?
您订的颜料来了。
透纳:他有没有送来钴蓝色?
汉娜:我把它放到罐子里了。
铬黄、猩红、铅白。
透纳:画布呢?
汉娜:他帮我放在楼下了。
两张6×4,三张4×3的。
透纳:调色油呢?
汉娜:下周到。
透纳咆哮。
汉娜:旅途愉快吗?
他没有作答。
她耸耸肩,出去了,走时顺手抄起他的雨伞,放到衣帽架里。
※※※透纳挎着包,爬上一道豪华的楼梯,走进一个大厅,四壁挂满了画作。
男人们大多身穿礼服,头戴礼帽,或站或坐,或登在梯子上,对他们的画作进行最后的修饰,这是皇家美术学院画展开幕的前一日。
透纳进来,走到三位站在房间中央的年长的男士跟前。
希尔:早上好,透纳先生。
透纳:马丁,比利爵士,古西。
考尔科特:日安,比利。
希尔:很高兴你来加入我们。
比奇:今年真是蔚为大观呀,比利。
透纳:啊!
他看到了自己的画作,走过去,在半路上向那位戴着号角状助听器的老人家致意。
透纳:日安,斯托瑟德先生!
斯托瑟德:透纳先生。
透纳继续走向自己的画作(《乌德勒支城》),仔细端详,然后又走向毗邻的画作。
这是约翰·康斯太布尔的《滑铁卢桥的开放》,康斯太布尔正在工作。
透纳:康斯太布尔。
康斯太布尔:透纳。
透纳现在凑到另外两名艺术家身旁,其中一个是伊斯特莱克,他正在梯子上。
透纳:琼西。
卡洛。
琼斯:威廉。
透纳:作品审查委员会!
琼斯:你赞同?
透纳:眼光不错。
伊斯特莱克(意大利语):谢谢。
透纳(意大利语):不客气。
透纳回到院长希尔及其同伴身边。
希尔:还满意吗,透纳先生?
透纳:的确是,院长先生。
收获颇丰。
希尔:收获颇丰!
希尔走开了。
透纳又来到登在梯子上的两位画家身边。
莱斯利:早上好,透纳。
透纳:早上好,莱斯利先生。
拉比。
罗伯茨:早上好,透纳先生。
透纳:我的另一幅画,安置在哪儿了?
莱斯利:我们把它放在前厅了。
透纳:前厅。
透纳走开,经过卡鲁时打个招呼。
透纳:卡鲁先生!
卡鲁:透纳。
透纳来到一位在自己的画作上做最后润饰的画家身边。
透纳:斯坦尼。
斯坦菲尔德:您好,透纳先生。
透纳:是为国王陛下画的吗?
斯坦菲尔德:没错。
希望能合乎陛下的期望。
透纳:会的。
透纳穿过一道门,向一位穿制服的先生打招呼。
透纳:格劳特。
格劳特:透纳先生。
透纳沿着走廊来至前厅,前厅内,一位绅士正站在一幅画旁。
透纳:约翰·索恩爵士。
索恩:J.M.w.透纳先生。
透纳:正是在下。
索恩:我亲爱的朋友!
透纳:过得不错吧,约翰?
索恩:得过且过,及时行乐呗。
透纳:说得好。
索恩:刚才我正在欣赏你的海景。
(指的是透纳的《斯塔法,芬格尔岩洞》,画作挂在墙上)透纳:画挂在那儿了。
皮克斯吉尔先生。
皮克斯吉尔坐在房间的一头。
皮克斯吉尔:早上好,威廉。
透纳:他总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索恩:他遭到了冷落。
透纳:为什么呢?
皮克斯吉尔:又给塞到前厅里了。
透纳:他们想把我们的画挂在哪里就挂在哪里,皮克斯。
咱们去痛饮一场雪利酒吧。
比奇进来,加入了透纳和索恩的谈话。
比奇:你在那里真的遇上了大风暴,比利。
透纳:是雨云,比利爵士。
雨云。
透纳离开,回返主展厅,再次仔细审视自己的《乌德勒支城》。
旁边的康斯太布尔依然在润色他的《滑铁卢桥的开放》。
随后透纳去找伊斯特莱克。
透纳:卡洛。
伊斯特莱克:我的朋友。
和谐统一,威廉。
透纳(指伊斯特莱克创作的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胸衣。
伊斯特莱克:胸衣?
透纳(打手势):低点儿!
伊斯特莱克花了一会儿功夫来琢磨透纳的建议是什么意思。
然后——伊斯特莱克:好极了!
他们相视而笑。
透纳继续向前走。
透纳:琼西!
另一名画家拦住了他。
考尔科特:我想请您看看——透纳:什么?
考尔科特引着透纳来到一幅意大利风景画前。
考尔科特:记得吗?
透纳:给个提醒。
考尔科特:比萨。
透纳:哦,比萨!
那儿画得真美,古西。
他指了指这幅画的某一处。
考尔科特:您这样认为吗?
透纳:哦,是的。
透纳走向琼斯,琼斯在画自己的历史画。
透纳:纳尔逊?
琼斯:有两条胳膊呢。
他们笑。
透纳向前走。
莱斯利还在梯子上。
他的画中呈现的是一个时尚的沙龙。
透纳:莱斯利先生。
莱斯利:透纳。
透纳(指莱斯利的画作):小姑娘,穿橙黄色长裙的,左脚脚背,高光。
莱斯利:谢谢你,透纳。
罗伯茨:画作总能得益于他的指点。
透纳走进走廊,卡鲁、索恩和斯托瑟德正在端详基座上的大理石半身像。
透纳:卡鲁!
这是你做的人像?
卡鲁:正是。
透纳:鼻孔很优雅,是不是,约翰爵士?
索恩:棒极了。
卡鲁:多谢。
斯托瑟德(挥动他的号角状助听器):你们说什么?
透纳:优雅的鼻孔,斯托瑟德先生!
斯托瑟德:哦,是的。
没错,诚哉斯言。
卡鲁放声大笑。
透纳继续往前走。
※※※几分钟之后,在主展厅里。
院士们闲立着,轻声聊天。
康斯太布尔坐在一条长凳上,继续在画布上敷设红色颜料。
透纳手持画刷,快步走向自己灰色调的画作,在中间涂上一抹大胆的鲜红,走开了。
院士们聚拢在画作旁。
康斯太布尔惊讶地站起身。
希尔:他干吗要来这一下子?
伊斯特莱克:我相信透纳先生深知自己在干什么。
希尔:你这样想?
他毁掉了一幅杰作。
琼斯:恕我不敢苟同。
众人纷纷表示惊愕。
卡鲁哈哈大笑。
康斯太布尔穿上外套。
康斯太布尔:他是刚刚在这里开了一枪。
他冲出画廊。
众人窃窃私语。
康斯太布尔离开之际,海登进来,环顾画展。
卡鲁还在笑。
希尔:不,不。
比奇:约翰,你不能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希尔:匪夷所思。
我是说他干吗要来毁掉一幅完美的画作?
罗伯茨:纯粹为了表示嘲弄。
男人:我真心同情康斯太布尔。
比奇:他画了一幅好画。
而他是存心嘲笑这幅画。
伊斯特莱克:疯狂中自有深意,先生们。
希尔:这也叫深意,纯粹就是疯狂。
男人:但是,这是什么?
希尔:别再傻笑了,卡鲁先生!
卡鲁没有收声。
考尔科特:我敢打赌,这事还没完呢。
希尔:他会让我们都大吃一惊的。
在走廊上,海登撞上了刚从前厅出来的透纳。
透纳:海登。
嗨!
透纳回到主展厅。
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食指、拇指和一块布,把红点变成一个航标。
希尔:啊,透纳先生。
比奇:我们刚刚还认为……考尔科特:我说过这事还没完。
男人:是一个航标。
希尔:妙绝!
妙绝!
众人纷纷称颂、鼓掌。
透纳给了他们一个嘲弄的表情,走了。
※※※在前厅里,我们瞧见一幅画着驴子的画作。
皮克斯吉尔:可否解释下您的作品?
海登:这画不需要解释,先生。
我们的救主就是骑着驴驹进入耶路撒冷的,这事有目共睹。
皮克斯吉尔:亵渎神明!
透纳回来。
透纳:您还好吗,海登先生?
海登:这就是我的谢幕之作!
他风一般卷了出去。
透纳:五十英镑!
透纳摇摇头,跟近旁的索恩交换了一个眼色。
海登昂然直入主展厅。
他走向莱斯利,莱斯利跟伊斯特莱克和考尔科特站在一处。
海登:谢谢您,先生。
谢谢您,先生,多谢您的仁慈。
莱斯利:海登?
海登:您真是太好了。
您的画展布置真是好极了。
您把我彻底了结了。
您干脆把我的画取下来,搁到外屋去吧。
或者把我的画从这楼里拿出去,扔到舰队街上。
人群围拢来。
随后的谈话中,语句多有重合。
希尔:请小声些,海登先生。
莱斯利:海登,我很难……很难理解您的愤怒从何而来。
希尔:海登先生。
海登:还有……至于你,至于你,我的学生……我的学生。
伊斯特莱克:您的画作,先生,就悬挂在透纳先生的大作旁边。
莱斯利:有此为伴,非常好。
海登:这是背叛。
这是背叛!
别跟我提透纳的画。
琼斯:那你退出展览呗,伙计!
希尔:拜托,拜托,拜托,请低声些,海登先生。
正是……海登(画外):他的……他的画看起来好像是生下来就没有手的人画的!
皮克斯吉尔进来,身后跟着索恩和透纳,他们在门口观望。
希尔:海登先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挑起争吵?
莱斯利:请说啊。
海登:你们秉持着什么原则,除了那些我……希尔:海登先生,请低声些。
琼斯:想想别人,伙计。
希尔:海登先生,拜托……海登先生,请低声些。
海登:我绝不,先生!
希尔: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在此争吵?
海登:我对你没有丝毫敬意。
我绝不承认你的院长身份。
本来应该……本来应该是威尔基的。
众人议论纷纷。
希尔:海登先生,要是我,绝对不会在学院里进行个人攻击。
海登:我说你什么,你都得听着,先生。
希尔:这就是你不被这里接受的诸多原因中的一个,海登先生。
索恩和皮克斯吉尔挤进围在海登四周的人群。
海登:这个人……这个人花了二十五年时间,在他的职权范围内,无所不用其极地中伤我。
希尔:我从未做过这种事。
海登:还摧残我的才华。
希尔:拜托,不要乱嚷海登先生。
海登:我不会噤声不言!
希尔:我会强力把你请出去。
海登:好,请吧!
请吧!
把我从你这个肖像画家的老巢赶出去!
透纳独自一人,从门口看着这一幕。
琼斯:适可而止!
比奇:先生,做一名肖像画家有何不妥吗?
希尔:拜托,威廉。
威廉,请不要……海登:肖像画对于提升艺术有何作用?
比奇:我获得过国王陛下的称许。
希尔:威廉,别搭理他……比奇:因为我画肖像,还是出色的肖像,先生!
海登:哦,上帝,我应该鞠躬致敬!
皮克斯吉尔:海登,我可否向您指出,我的画作也挂在次要的展厅里?
海登:我不关心您的画作,先生。
我一丝一毫都不关心。
皮克斯吉尔:至少我的画作不代表垃圾一般的自画像。
希尔:皮克斯吉尔先生……!
海登:给我……海登把皮克斯吉尔的帽子打飞了。
随后是一场混战。
海登:放开我!
希尔:把这人赶出去!
海登(叫嚷):你们这群无赖!
你们这群无赖!
透纳默然离开了画廊。
索恩:海登先生,我必须遗憾地告知您,除非您自行离去,否则我会请搬运工来。
海登:嘘……嘘……索恩:拜托,先生。
海登:不必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再折腾我了。
我跟你们一刀两断。
他挤过人群,拂袖而去。
议论蜂起,骚动不宁。
※※※少顷,在前厅。
在一大群兴致盎然的院士们的注视下,透纳进一步修饰他的画作《斯塔法》。
他劲头十足地用画刷在画布上点点戳戳,用布擦拭,朝画作啐口水,再把棕色粉末吹到上面。
※※※岩石壁立的山间,透纳时而行走时而攀爬,驻足环视风景。
※※※在马盖特,透纳从海滨忙碌的商贩和行人中挤过去。
他来到布斯太太的房子,她正在擦窗户,被他吓了一跳。
他们互致问候,然后进了房子。
※※※布斯太太的客厅里,透纳坐在沙发上,布斯太太在窗前。
他们在喝雪利酒。
布斯太太:唔。
能换换样子,有个伴儿也不错。
你出去散步,感觉畅快吗?
在里卡尔弗那边太热闹了吧?
透纳:风有点大,刺激了几匹白马。
布斯太太:会是这样,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
不过,在夏天,那里又可爱又安静,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可到了冬天,我知道,整个海岸阶地,一直到这儿,一块玻璃都留不下。
玻璃工匠可是发财了。
透纳(笑):噢……布斯太太:布斯先生和我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把这栋房子整个粉刷了一遍,崭崭新,准备迎接我们的第一批客人,结果风吹浪打,到处都是碎玻璃碴儿。
太可怕了。
透纳:布斯太太,您可否看一下窗外?
布斯太太:哪儿?
让我看什么?
透纳:从您的鼻尖到鼻梁,再到前额的线条,让我想起了我所熟知的一个希腊雕像,阿佛洛狄忒,爱神。
布斯太太:不……以前没人这样说过我的鼻子。
这个老鼻子。
透纳:唔。
布斯太太:说真的,这些日子我的眼睛不太好,所以看镜子的时候,我很高兴自己看不清楚了。
透纳:当我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时候,我看到的像是个妖魔鬼怪。
布斯太太:哈,您是在勾着我说恭维话吧,我的老妈妈曾经说过,那些想要钓恭维话的人什么也落不着。
而且,人肚子里的货色才是真正重要的。
我不了解您,马洛德先生。
我确信您的某些方面是超出我的理解能力的。
但是我相信您拥有伟大的精神和美好的感情。
透纳:布斯太太……你有着深邃的美。
布斯太太:马洛德先生……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透纳:噢。
停顿良久。
此刻,感情涌动。
※※※晚些时候。
布斯太太提着一盏灯笼,爬上楼梯。
她拿着透纳的靴子。
布斯太太:晚安,马洛德先生。
我帮你擦了靴子。
放在门口了。
她把靴子放在他的房门旁。
他开门。
透纳:布斯太太,感谢您给了我一个欢乐的晚上。
布斯太太:我也感谢您,先生。
透纳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他们亲吻。
她握住他的手,引着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翌晨。
透纳离开布斯太太的房子。
他沿着海边漫步,太阳升起在海湾。
※※※薄暮。
大雨如注。
在一艘船上,一名水手用一根长长的绳索把透纳捆到桅杆上。
水手(高喊):请容我实话实说,伙计,依我看,你就像松脱的炮筒一样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透纳大笑。
时至深夜。
暴风雪肆虐。
透纳充分领教了大自然的威力。
※※※布斯太太的客厅。
透纳瘫倒在沙发上。
医生细听透纳吸气和喘息时胸腔里的声音。
普莱斯医生:呼气。
透纳咳嗽。
普莱斯医生:盖好被子。
哦,马洛德先生患的病是支气管炎。
布斯太太:哦,哎呀。
普莱斯医生:对这种病,我们的处方就是三个词:卧床、香膏和肉汤。
布斯太太:噢。
普莱斯医生:在这个病例中,处方交由您来执行,可敬的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莞尔。
普莱斯医生:谢谢您。
哦,布斯太太,如果您能在下午4点之后移驾寒舍,我会准备好药膏的。
布斯太太:没问题,先生。
普莱斯医生:日安,马洛德先生。
休憩您的身体,先生,灵魂也会得到抚慰。
布斯太太:衷心感谢您,医生。
我送您出去。
普莱斯医生:日安,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送普莱斯医生出门。
布斯太太:日安,先生。
透纳用手帕掩着嘴剧烈咳嗽。
※※※画室里,透纳在画《暴风雪——汽船驶离港口》。
※※※透纳走进他的画廊。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青年男子在观看一幅画作——《奴隶船——台风将至》。
是约翰·拉斯金和他的父亲。
透纳:先生们。
拉斯金:啊,透纳先生。
家父和我都对这幅杰作赞叹不已。
呃,我记得我们曾经有幸在去年夏天的学院画展上见过此画,我说的对吗?
透纳:的确如此。
拉斯金:唔,我得说,第二次看,它依旧震撼。
或者,甚至更加震撼。
是吧,父亲?
拉斯金的父亲:说的对。
我记得此画激起了热烈的讨论,众说纷纭。
很久之后依然未能平息。
透纳:它没有卖掉。
拉斯金的父亲:真的吗?
透纳:没卖掉,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的父亲:我很震惊。
拉斯金:但这是一幅杰作。
透纳:萨克雷对它颇有微词。
拉斯金:为什么会这样?
透纳:要么崇高,要么荒谬,他说。
拉斯金:唔,也许他应该拿定主意。
透纳:他出言一向犀利尖刻。
拉斯金:在艺术评论中没有冷嘲热讽的一席之地。
透纳:唔,此画无足轻重。
拉斯金:很有分量。
透纳:值得购藏吗?
拉斯金:很诱人。
拉斯金的父亲:也许。
透纳(解释):斑疹伤寒在船上,在奴隶中肆虐。
死在船上——没有保险。
扔进大海——淹死——能拿现金。
拉斯金:这幅画令我震撼。
亮白的圆柱形,精确地置于中心一侧,在厚涂颜料的暗色调背景之上,与左上角猩红和赭石的色调形成对比,又与上帝的现身形成对比,向我们揭示出,甚至在至为混乱的、无尽的死亡之中,也有希望存在。
汉娜坐在一旁。
在听上述一番话时,她打哈欠,搔抓自己的身体。
透纳:蓝蝇。
汉娜:呃?
透纳:在细布天篷上。
把它们弄走。
汉娜:嗯,又不是我把蓝蝇放在那儿的。
她起身走出去。
拉斯金:这幅画不应该放在书房壁炉之上辉耀四方吗,父亲?
拉斯金的父亲:呃,应该,可我担心这非我们财力所能及,约翰。
拉斯金:不。
透纳:我确信我们可以达成协议,先生。
汉娜回返,拎着一根大手杖,从手杖里抽出一把剑。
汉娜:小心碰头。
她用剑去戳天篷。
透纳:你只需要……你只需要捅几下。
抖下来。
不,瞧……你把虫子敲到那边去了。
拉斯金父子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
※※※马盖特。
透纳在布斯太太的房子外面给船只画速写。
她挎着购物篮过来,陪着他待了片刻。
※※※布斯太太在清扫前门的地面。
透纳下楼。
他们一起眺望窗外的景色。
布斯太太:看那儿。
对你来说是个好天气。
他吻她。
透纳(法语):再会,夫人。
她咯咯笑。
透纳走开,立刻又折返,走向另一条路。
透纳:另一条路。
他不见了。
一个女人经过。
布斯太太:早,斯托克斯太太。
斯托克斯太太:早。
※※※透纳和布斯太太走下马盖特海边的台阶。
透纳突然瘫软了。
布斯太太冲过来帮他。
※※※透纳在布斯太太家,躺在床上。
普莱斯医生解开透纳的衬衣纽扣,布斯太太站在床尾,看着他们。
透纳:普莱斯医生,布斯太太是找了个借口把您请来的。
布斯太太:嘘!
让医生工作。
普莱斯医生:吸气。
透纳照做,咳嗽起来。
普莱斯医生:呼气。
透纳照做。
普莱斯医生:您是不是劳累过度啦,马洛德先生?
透纳:并不比平时更忙碌,先生。
普莱斯医生:请再次提醒我一遍,您的职业是?
透纳:法官。
普莱斯医生:吸气。
透纳照做。
普莱斯医生:我认为您是透纳先生,那位鼎鼎大名的画家,能够结识您我荣幸之至。
透纳:噢。
普莱斯先生:对两位我深感抱歉,但是只有休息才能确保我的诊治有效。
医生转身,背对他们,在自己的包里翻找。
透纳和布斯太太面面相觑,不出声地用口型交谈,表示惊愕。
普莱斯医生:现在,请允许我检查您的眼睛。
一位大师的眼睛。
睁大。
(他检查透纳的眼睛)唔。
向上看。
唔。
透纳先生心跳有些紊乱。
没有什么值得立即担忧的问题,布斯太太,但是他得当心。
布斯太太:哦,天哪。
普莱斯医生:生活要有节制,先生,您理应享受长寿并且成就辉煌的人生。
过度劳累会让您提早进入坟墓的。
布斯太太:哦,天哪。
这个,呃。
透纳:噢。
※※※透纳家。
莎拉·丹比和艾维丽娜站在客厅里。
她们身着黑衣。
汉娜跟她们站在一起。
透纳进来。
他走到她们跟前,双手交握在背后。
他们都站着不动。
停顿。
莎拉·丹比:日安,先生。
透纳:唔。
莎拉·丹比: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透纳:我对你的丧亲之痛深感遗憾。
艾维丽娜:我们的丧亲之痛,父亲?
莎拉·丹比:是你亲生女儿的葬礼。
艾维丽娜:没错。
透纳:我在这座城市无法找到自己。
莎拉·丹比:跟以前一样,先生,画你那些荒唐的海难。
透纳:唔。
莎拉·丹比:你没有感情吗?
说啊!
停顿良久。
莎拉·丹比:来吧,艾维丽娜,这里什么都不会给我们。
莎拉拂袖而去。
她拄着一根手杖,走路一瘸一拐的。
艾维丽娜陪着她,汉娜跟在后面。
留下透纳独自一人。
他泣不成声。
※※※一艘汽船滑过海面。
透纳站在船尾,考察此地的风景。
※※※夜晚。
布斯太太和透纳躺在她的床上。
布斯太太:你累了。
亲爱的。
透纳:嗯。
布斯太太:这些日子,你的弦绷得太紧了,每次见我都要乘着那艘老汽船往返。
就算他们建好那条新铁路,也不知道情况会怎么样。
我想了个主意,我们必须得这样做。
如果你能给咱们俩找一座小房子,在你心爱的泰晤士河河边,但是离伦敦城又不太远,有着结实的木地板,充足明亮的光线供你工作……我就租下来。
我可以把这所房子出手。
我觉得我们会快乐的。
我们两个。
※※※泰晤士河的日落。
皇家海军舰艇“无畏号”被一艘蒸汽拖轮拖拽着前行。
透纳、斯坦菲尔德和罗伯茨在一艘小船上,有两个男人在划桨。
艺术家们痛饮啤酒。
透纳:她在那里!
斯坦菲尔德:漂亮的“无畏号”。
透纳:走向毁灭,恐怕是这样。
罗伯茨:她已经服役期满了。
斯坦菲尔德:拍卖师已经落槌了。
透纳:的确是。
斯坦菲尔德:如果没有她,“胜利号”就不会再见到我们的海岸了。
罗伯茨:唉,也见不到纳尔逊勋爵的遗体。
透纳: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小救星。
斯坦菲尔德:他们说,为了造那艘舰艇用了五千棵橡树。
罗伯茨:现在她注定要被打造成五千张桌椅了。
透纳:被五千个胖屁股坐。
罗伯茨、斯坦菲尔德和透纳大笑。
斯坦菲尔德:先生们,干杯。
举起你们的烈酒。
为了优秀的战舰“无畏号”干杯!
他们都举起酒杯。
透纳:致“无畏号”。
罗伯茨:致“无畏号”。
透纳:为她干杯。
他们饮酒。
罗伯茨:往日的幽灵。
透纳:不,拉比。
往日就是往日。
我们在见证未来。
浓烟。
钢铁。
蒸汽……斯坦菲尔德:她为你提供了一个美妙的题材,供你描绘,透纳。
透纳:哦,是吗,斯坦尼?
我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谢谢你。
是的,是的……其他人笑。
※※※在他的画室里,透纳在创作《战舰“无畏号”》。
汉娜进来。
汉娜:是那位海登先生。
透纳咕哝了一声。
汉娜:他还带来了一股寒气。
她出去。
透纳继续工作。
※※※几分钟后。
透纳走进会客室,海登正等在那里。
透纳:海登先生。
今晨蒙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问有何贵干?
海登:我相信这不会给您带来不便,透纳。
透纳咕哝了一声。
海登:嗯,您愿意接受十英镑吗?
透纳:十英镑,先生?
海登:我希望能摆脱债务。
债务压在我身上,太沉重了。
透纳:先生,您欠我五十英镑。
海登:曼彻斯特、利兹、纽卡斯尔。
我一直在开讲座。
爱丁堡。
美丽的城市。
只有在伦敦我的天才无人赏识。
把这个提议当成意向声明吧。
透纳:海登先生,请坐。
海登:我还是不坐了。
我不愿浪费您的时间,除了必要的事务之外。
透纳:我恳请您,先生,请落座。
海登:嗯,您想让我坐在哪里?
透纳:悉听尊便。
海登:这笔钱够了吗?
透纳:够了。
海登先生,您依然囊中羞涩吗?
海登坐下。
海登:囊中羞涩。
透纳,这是我三十年来的常态。
(环顾)你这里各种物品一应俱全。
我已经想不起我们上一次在煤桶里有这么多的煤是什么时候了。
今年冬天我们要想取暖的话,恐怕得烧自己的家具了。
透纳:海顿太太近来好吗?
海登:不好。
她尚未恢复精神。
我担心她永远不会恢复了。
透纳:是什么在折磨她,先生?
海登:我们已经埋葬了五个儿女。
透纳:是吗?
海登:帕丁顿教堂墓地。
他们挖开泥土,起出棺木,把墓穴挖深,再把棺木放进去,上面又摞上一口。
这种有伤尊严的事,她不得不承受了五次。
透纳:太可怜了。
海登:太可怜了,透纳。
你从来都无需承受丧子之痛。
停顿。
透纳:我没有,先生。
汉娜留意到这句话。
她站在门口。
海登:奄奄一息的孩子,是极具震撼力的绘画主题,不是吗?
你近来在忙些什么,透纳?
透纳:跟船有关的画。
海登:船?
你还没画够船只和燃烧的天穹?
透纳:还没有,先生。
海登(干涩地笑):有时我觉得把房子点着可能对我更好,连同栖身房内的妻子、幸存的孩子和我自己,全都一把火烧光。
然后他们就不再累赘我了。
透纳:您的痛苦是您自己的,先生。
不要把痛苦强加给你亲爱的人。
海登:你接受我的十英镑吗?
透纳:我不接受,先生。
您被免除债务了。
海登:免除?
为什么会这样?
透纳:两清了。
海登:呃——不,先生。
我此来不是为了寻求施舍或怜悯。
透纳:你既没有施舍,也没有怜悯,也没有债务。
海登:我不想在这种情形下免除债务。
透纳:海登先生,我很忙。
姑娘,请送这位先生出去。
日安,先生。
海登:这样做不合适,透纳。
汉娜送客,把海登请出前门。
他踉踉跄跄地下了台阶。
海登:该死的家伙。
汉娜目送他离去,随后关了门。
※※※透纳和琼斯来到一栋漂亮气派的大房子前。
透纳用雨伞叩门。
这是拉斯金家。
一名男仆来大厅开门。
透纳:透纳和琼斯。
拉斯金的父亲疾步走进大厅,来迎接他们。
拉斯金的父亲:透纳先生,琼斯上尉,很高兴见到二位。
透纳:拉斯金先生。
琼斯:晚上好。
拉斯金的父亲:相信两位在路途上很愉快吧。
透纳:的确是。
您一切安好,先生?
两名仆人接过客人的外套。
拉斯金的父亲:我衷心感谢您。
最显要的位置,透纳先生。
他指的是《奴隶船》一画,如今画挂在墙上。
他们一起转身观看。
透纳:哦……琼斯:啊,光辉夺目。
拉斯金的父亲:仿佛这栋房子是围绕着它建起来的。
透纳喃喃地说了几句客气话。
拉斯金的父亲:请,到这边来。
到这边来。
他们穿过一道门。
透纳做手势让琼斯先走。
透纳:琼西。
※※※在拉斯金的会客室里。
透纳、琼斯、罗伯茨、斯坦菲尔德、约翰·拉斯金及其父母围坐在桌边。
拉斯金的母亲:我丈夫认为醋栗喜欢凉爽的天气,我却认为所有水果都得益于温暖的气候。
琼斯:我已经过世的母亲一直坚持说,醋栗和大黄都偏爱我们这些岛屿上较为凉爽的气候。
拉斯金的父亲:我不怀疑醋栗本性喜爱温暖。
不过,我信服这一说法:萌生于寒冷之地,会使其品种更加茁壮。
拉斯金:我们为什么不把多次前往地中海温暖气候的远游用做实证呢?
在那里我们从未见过大量的醋栗。
拉斯金的父亲(笑):哈!
的确。
罗伯茨:千真万确。
我本人在耶路撒冷也不曾品尝太多醋栗。
拉斯金的母亲:啊,圣城,透纳先生。
罗伯茨:然而我们的确在苏格兰享受到了美味的醋栗,是不是,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的父亲:哎,没有比苏格兰更好的寒冷之地了。
斯坦菲尔德和罗伯茨莞尔。
罗伯茨:诚哉斯言。
斯坦菲尔德:的确,不管醋栗生命的起始是何等寒冷,它几乎注定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琼斯:对此,拉斯金夫人出色的醋栗馅饼可以为证。
众人均咕哝着表示赞同。
拉斯金的母亲:多谢您,琼斯上尉。
斯坦菲尔德:说得好,说得好。
拉斯金:我可否提议一个话题,关于绘画艺术中对于海洋的描绘?
透纳呻吟。
拉斯金:我三生有幸,请来了两位最擅长海洋主题的画家,透纳先生和斯坦菲尔德先生。
当然,也不要忘记琼斯上尉和罗伯茨先生,他们的成就在于描摹朴实无华的大地,然而堪称典范。
透纳:嗯。
拉斯金:呃……我发现,唉,我对故世已久的克劳德持有不同的看法,这恐怕会引起争议。
琼斯:是吗?
拉斯金:恐怕是,琼斯上尉。
我必须承认,我发现他笔下的海洋相当无趣、呆板、难以打动人心。
斯坦菲尔德:这可是极端大胆的言论,小拉斯金先生。
拉斯金:多谢。
透纳:克劳德是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拉斯金:高见甚是,透纳先生。
然而,愚以为,那个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当我观赏一幅像您那样的当代杰作时,我会折服于您捕捉此时此刻情景的深厚功力。
试举一例。
您的《奴隶船》,我有幸在我每天去享用简单早餐的路上都得以目睹。
吞噬了那些不幸奴隶的泡沫翻腾的肉红色海水,一直会令我心跳加速。
然而,当我注目克劳德的作品,我发现自己仅能看到精准的笔触,此外一无所获,它不曾令我升起敬畏之心,更不必提这样的大海了。
琼斯:荒唐!
请您原谅,拉斯金夫人。
拉斯金夫人颔首。
透纳:克劳德·洛兰是天才。
琼斯:洵为至论。
拉斯金:我觉得透纳先生过谦了,完全没必要如此谦逊。
斯坦菲尔德:拉斯金先生:揣摩推测海景画的问题是一回事,但是站在自然之中来感受和阐释自己眼中的风景,可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琼斯:听听,听听。
罗伯茨:高见。
拉斯金:唔,也许是这样。
透纳:克劳德是在陆地上作画,眺望着海湾里风平浪静的海面。
拉斯金:哦,没错。
拉斯金的母亲:我的心哪,你要称颂耶和华。
耶和华,我的神啊,你在水中立楼阁的栋梁,用云彩为车辇。
藉着风的翅膀而行。
拉斯金:太贴切了,母亲。
拉斯金的母亲:谢谢你,约翰。
当我儿子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有人偶然听到他说:“大海的波涛看起来的确很美,但总是‘忽来忽去,从不曾凝固一秒’。
”拉斯金(跟她一起说):一秒。
(笑)我发现自己知觉感受异常丰富,甚至早在4岁的时候就是如此。
拉斯金的母亲:的确是。
透纳:拉斯金先生,我可否问您一道难题?
拉斯金:啊,请问吧,透纳先生。
他起身走向窗口,站在那里,期待着透纳发问。
透纳:您更偏爱哪一个,牛排搭配腰子馅饼还是小牛肉搭配火腿馅饼?
其他艺术家哄堂大笑。
拉斯金:我必须承认,透纳先生,我发现自己难以作答。
※※※乡间的某处,一列火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发动机把蒸汽喷向天空。
透纳在一旁心醉神迷地观看。
※※※画室里,透纳在画《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
汉娜进来,送上一杯雪利酒。
然后盯着画看了片刻。
她有些不解,看了看透纳,走开了。
※※※在皇家美术学院,主楼梯的下端,院长马丁·阿彻·希尔爵士,向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鞠躬致敬。
希尔:陛下。
女王和希尔拾级而上,身后跟随着阿尔伯特亲王和一小群随从。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主展厅。
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欣赏画作。
她在一幅画作前驻足。
维多利亚女王:极端单调。
无趣。
阿尔伯特亲王:相当阴郁,不是吗?
维多利亚女王:唔。
阿尔伯特亲王:马丁爵士。
希尔: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作者是谁?
希尔:我想是,殿下,是……呃……嗯……希尔回身看向身后的考尔科特和伊斯特雷克。
伊斯特雷克:约翰·费纳利,殿下。
阿尔伯特亲王:啊,是费纳利先生。
维多利亚女王:唔。
哦。
维多利亚女王转身,发现了一幅画作,走了过去。
她停在画作前。
这是透纳的作品之一(《捕鲸船》)。
她摇头。
阿尔伯特来到她身边。
维多利亚女王:透纳。
阿尔伯特亲王:显然他丧失了自己的眼光。
维多利亚女王:这幅画真恶心。
维多利亚女王走向另一幅透纳画作(《日出与海怪》)。
阿尔伯特亲王(德语):啊,难以置信。
维多利亚女王(德语):这是什么?
阿尔伯特亲王(德语):我觉得什么也不是。
维多利亚女王:一团肮脏混乱的黄颜色。
他们前行,随从们紧跟其后。
镜头显示出,透纳正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听到了女王夫妇的谈话。
他惊呆了,随即离去。
※※※在某处的另一间画廊里,两位中年男性艺术评论者打量着透纳的作品。
评论者:真是可怕的玩意儿。
另一名评论者加入他们的谈话。
评论者2:这是精神疾病的先兆。
评论者:令人难以忍受的失败之作。
第三位评论者失笑。
那两位转头看向他。
评论者3:可悲。
现在是两位女性评论者在审视透纳的作品。
女评论者:透纳先生似乎已经彻底告别了形式。
女评论者2:嗯。
女评论者:他此前曾经用奶油或巧克力,蛋黄或者醋栗冻作画。
女评论者2(笑):但是为这幅画他动用了厨房里全部材料。
女评论者:鸡蛋和菠菜。
女评论者2:肥皂液和石灰水。
她们一起大笑。
※※※在一家通俗剧院里,观众兴高采烈地看戏。
剧中,一群男男女女站在画商的橱窗前,观看画作。
面包店的小伙计头上顶着一盘果酱蛋挞现身。
饰演小伙计的演员:果酱蛋挞!
果酱蛋挞!
刚出炉的果酱蛋挞。
他走向橱窗。
舞台上的人群起了骚动。
面包店的小伙计失手把果酱蛋挞掉落到正在展示的画作上,吓跑了。
观众笑。
透纳站在楼厅包厢的后方。
他也在笑。
饰演画商的演员入场(男演员1)。
男演员1:那个可怜的面包店小伙计在哪儿?
男演员2:他的命运,恐怕不妙。
女演员1:他会要了那孩子的命!
男演员l:啊哈!
我有了一个灵感。
男演员3:什么灵感?
男演员4:我们都着急看。
女演员2:他在做什么?
男演员2:他干吗要这样做?
男演员1在毁坏那幅画作。
女演员1:不管他打什么主意,我们很快就要看到了。
男演员1:我在此呈现了一幅杰作,这是透纳先生刚刚送来的。
画作上面如今覆盖着摔烂了的果酱蛋挞。
观众哄堂大笑。
透纳吓呆了。
演员们开始齐声说台词。
演员们:尽管深具善意,我们还是难免有疑问。
但这位先生又是何人?
一位衣着入时的年长男演员上场。
老演员:虽然身为普通人,我却富有而风雅。
我的财富来自黑吃黑,贩卖咖啡、茶叶和奴隶。
在我的房子里,美丽的物品堆积如山——绘画、雕刻,还有其他赃物。
我喜欢狂饮暴食。
但是这次我寓目的是什么?
他瞧见了被损坏的画作,画作上覆盖着果酱蛋挞。
男演员1:这是最新的艺术品。
女演员l:看起来有点像果酱蛋挞的碎屑!
透纳绷着脸看戏。
男演员1:这是透纳先生最新的作品,如果能安置在您的壁炉架上——老演员:哦,别嚷嚷着叫卖了!
这幅画我要了。
给你一千英镑。
他用刻意设计的动作摸出一卷钞票。
观众发出嘘声。
男演员1:哦,先生。
鄙人对您感激不尽。
老演员:别净说好听的了。
今天就把画给我送过来。
他下场。
男演员1:我会的,先生,这就去。
男演员们:开心!
好呀!
嗨,嗨,万岁!
老演员返回。
老演员:尽管对于艺术和品位一无所知,我依然快乐无比。
因为透纳觉得好的……我也一定觉得好!
他下场,其他男演员也随之而去,除了男演员1,他进了自己的店铺。
观众喝彩、吹口哨、鼓掌。
透纳心烦意乱地离开。
在剧院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年轻的引座员。
透纳从他身边经过,走出剧院。
在透纳经过时,引座员暂时收住脚步,停了一下。
※※※宴会。
透纳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跟许多宾客一起。
他已是酩酊大醉。
男管家为他斟酒,但是透纳示意他再斟满些。
然后他开始胡乱地吃甜点。
能够听到含糊的、重合的谈话片段,来自看不见或者只露出一半身影的绅士淑女们。
有些我们曾见过的人物可以被辨认出来——特别是琼斯上尉和约翰·拉斯金。
谈话片段:……出自我的想像力的设计,他应允写一首诗……太睿智了,上尉。
拉斯金先生,对于误导人们相信自己才华的行为,我看不出此中有什么慈善可言。
唔,才华处于休眠状态,需要在适宜的环境中被激发出来。
是的,如果人们有机会把才华激发出来。
这是内人,艾菲;呃……我依然在等着她的才华被激发。
我确信才华会被摧毁,正如才华会被激发。
啊,精辟。
也许激发妻子的才华是为人夫者的责任。
……普鲁塔克有言:“绘画是沉默的诗……”您对诗可有兴趣?
透纳邻座的一位年轻女士(拉斯金的妻子)现在礼貌地向他致以微笑。
他向她做了个手势。
透纳:崇高。
寂寞。
孤独。
这……这不能混为一谈。
拉斯金的妻子:确实不能,透纳先生。
透纳:它会来的。
拉斯金夫人,它会来的。
爱情。
此刻他们有共鸣。
※※※清早。
透纳在睡觉,和衣躺在他家里的旧床上。
汉娜进来,在他身边放下一杯茶。
然后俯身注视着他。
他打着鼾,翻身仰卧。
她拉开窗帘。
透纳醒了。
透纳:哦……几点了?
汉娜:6点35。
透纳咕哝了几句,坐起来,吃力地挪向床尾。
汉娜给他把茶端过来。
透纳:谢谢。
汉娜:太阳出来了,光芒四射。
透纳:我得起床了。
他啜了一口茶,把杯碟递给她,然后穿上鞋。
汉娜延挨着不走。
他站起身,穿外套。
汉娜放下茶杯,帮他穿。
汉娜:您想吃早餐吗?
透纳:谢谢,不用。
你还好吗?
汉娜:很好。
谢谢您。
您呢?
透纳戴上帽子。
透纳:唔。
很好,很好。
他拎起包。
汉娜:今晚能见到您吗?
透纳:不能。
汉娜:明天昵?
透纳:不。
汉娜:哦。
那我就不用给这张床换床单了。
停顿。
透纳:哦。
透纳离开房间。
汉娜坐在床上,孤零零的。
※※※透纳和布斯太太在切尔西的新家外面。
许多人来来往往。
在跟房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透纳坐在防波堤上画速写。
布斯太太拎着扫帚从房子里出来。
她招呼透纳。
布斯太太:布斯先生!
透纳回身。
他们相互挥手。
她进屋。
透纳捡起一块树皮,动作僵硬地站起来,走向房子。
布斯太太再次出来。
她向一位路过的女人点头致意。
布斯太太:日安。
当透纳走近,她又回到房子里。
透纳跟着她。
布斯太太:现在温度又高了。
透纳:闷热的日子。
他们都进了屋子。
她关上前门。
布斯太太:哎。
她摘下透纳的帽子,挂好。
他给她看树皮。
布斯太太:哦,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透纳:一小片漂流的树皮。
布斯太太:哦。
嗯。
透纳:看着像堕落的天使。
唔。
布斯太太:颜色真漂亮。
她接过树皮,放下。
然后帮助他脱外套。
透纳:黏糊糊的。
可怕的炎热。
他们穿过客厅走向厨房,透纳坐到餐桌旁。
布斯太太给他倒了杯喝的。
※※※繁忙的伦敦街道。
一块招牌显示出,透纳现在进入的是一家银版照相馆。
他打量商店橱窗,然后走进去。
照相馆里,一位面带稚气的年轻小伙子,科尼利厄斯,迎上前来。
科尼利厄斯:早上好,先生。
透纳:日安,先生。
科尼利厄斯:天气不错,先生。
透纳:嗯。
透纳注视墙上悬挂的一幅小小的银版相片。
照相师梅奥尔进来。
梅奥尔:啊!
早上好,先生。
向您致以问候与欢迎。
透纳:衷心祝您早上好,先生。
梅奥尔:唔,您是……科尼利厄斯:布斯先生。
梅奥尔:啊,布斯先生,是的。
布斯先生。
(笑)透纳:我相信这是指定的时间吧。
梅奥尔:没错,先生。
我是梅奥尔。
约翰·梅奥尔。
透纳:我预约过,先生。
梅奥尔(笑):随时为您效劳,布斯先生。
哦,不必拘礼,请随意……透纳:这就是那个奇妙的装置?
梅奥尔:没错,先生。
这就是我们称作照相机的玩意儿。
透纳:照相机?
梅奥尔:是的,先生。
嗯,请您入座好吗,这里……透纳:生产商的名字叫什么?
梅奥尔:呃,是从美国来的,先生。
透纳:您不知道名字?
梅奥尔:呃,不,先生……透纳:我也时不时忘记自己的名字。
梅奥尔(笑):是吗,先生?
现在……透纳迟疑了一下,然后爬了几级台阶,到一处高起的平台上。
透纳:从您的口音中,我听出您来自美国。
梅奥尔:来自美丽的费城,先生。
透纳:费城。
是在东海岸,是不是?
梅奥尔:完全正确,先生。
透纳(坐下):哎哟!
请原谅我膝盖发出劈啪声。
(梅奥尔笑)帽子是戴着还是摘下?
梅奥尔:呃,我可否请问您的职业,先生?
透纳:唔……法官。
梅奥尔:哦,司法界人士。
透纳:没错。
梅奥尔:那么我建议您戴着帽子,先生。
透纳:唔。
梅奥尔:嗯,我操作这台设备……他上前把透纳的脖子塞进一个固定夹钳里。
透纳:喂!
这个可恶的东西是什么?
梅奥尔:仅仅是一个温柔的固定支撑装置,先生。
透纳:让我想起了外科手术器械。
会弄伤我吗?
梅奥尔:毫发无伤,我向您保证。
所以,如果我……透纳:嗯。
梅奥尔调整支架。
梅奥尔:让您有点儿不太舒服,布斯先生?
透纳:嗯。
梅奥尔:谢谢您,先生。
透纳:这面镜子有什么用?
透纳身边是一面有支脚的镜子。
梅奥尔调整镜面角度。
梅奥尔:它会照亮您美好的形象,先生。
镜面反射的亮光落在透纳脸上。
透纳:就仿佛湖面反射的目光。
梅奥尔:这话太逗了,布斯先生。
太逗了。
他大笑,开始哼唱。
透纳:在这小小的黄铜盖后面藏着什么?
镜片?
梅奥尔:哦,是的,先生,玻璃镜头。
梅奥尔打开铜盖,露出镜头。
透纳:跟望远镜一样吗?
梅奥尔:跟望远镜有几分相似,先生。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他从科尼利厄斯手里接过一大块罩布。
透纳:是彩色的?
梅奥尔:恐怕不然,先生。
这是一个没有色彩的镜头。
透纳:没有色彩。
梅奥尔:现在,让我好好端详端详您。
梅奥尔把罩布搭在自己头上。
透纳:您干吗要把自己蒙起来,像个被定罪的僧侣?
梅奥尔:我只不过是要把光挡在外面,布斯先生。
啊,好极了,先生。
透纳:您拍摄的影像是没有色彩的。
为什么呢?
梅奥尔:恐怕这个问题我无力作答,先生。
这是个谜。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他扯下罩布,在照相机后面找好位置。
科尼利厄斯插进感光底片。
透纳:希望照片能持久保存。
梅奥尔:现在,可否请您把目光盯在这束花上?
我们一切就绪了。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低声)现在,我请求您在接下来的十秒钟内绝对要保持静止不动。
透纳保持住自己的姿势。
梅奥尔:我们开始了。
他取下镜头盖,看看自己的怀表,哼唱威尔第歌剧《纳布科》里《希伯来奴隶大合唱》的曲调。
过了十秒钟——梅奥尔(笑):大功告成。
透纳:照片拍好了?
梅奥尔:拍好了,先生。
透纳:恐怕我也要坚持不住了。
梅奥尔:哦,好啦,好啦,先生。
他笑。
透纳:唔。
※※※在切尔西的房子里,布斯太太仔细端详透纳的银版相片,相片如今已经装进框里。
布斯太太:这就是那种照片。
透纳:嗯。
布斯太太:女王陛下跟阿尔伯特亲王拍过。
透纳:她拍过吗?
布斯太太:拍过。
透纳:哦。
布斯太太:噢,你看起来英俊极了。
透纳:唔。
这玩意儿叫做银版照相。
布斯太太:哦。
那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你在哪儿拍的,嗯?
透纳:在城里,斯特兰德大街。
用一个盒子拍的。
他夸张地摆出照相的姿势。
两人都笑了。
透纳:咱们去那里吧。
布斯太太:哪里?
透纳:照张咱们俩的合影。
布斯太太:什么时候去?
透纳:星期四。
布斯太太:哦。
透纳:我已经预定了。
布斯太太:唔,你还是取消预定吧。
透纳:一点儿都不疼。
布斯太太:嗯,不在乎疼不疼的。
你不想让我的老脸出现在照片上吧。
透纳:我想。
我们两个一起。
永远。
布斯太太:我……我很感激你有这份心意。
但我不会去的。
※※※在梅奥尔照相馆,透纳和布斯太太并肩坐着,在照相机前摆姿势。
布斯太太姿态僵硬。
在整个场景中,我们只看着透纳和布斯太太。
透纳:这就是照相机。
梅奥尔先生,可否容我冒昧提一个问题?
梅奥尔:哎呀,当然可以啦,先生。
透纳:您用这个装置拍风景吗?
梅奥尔:拍,先生,时不时去拍。
透纳:哦。
拍什么呢,比如?
梅奥尔:啊,我记录下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壮观景象,先生。
透纳:尼亚加拉大瀑布?
梅奥尔:没错,先生。
透纳:大自然最壮观的奇景。
梅奥尔:正是在那里我曾经捕捉到一道彩虹。
透纳:我嫉妒得眼都绿了。
尼亚加拉大瀑布,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亲眼目睹这一自然奇观。
梅奥尔:是吗,先生?
(对两人)现在,夫人,先生,请两位注视此处这些美丽的花朵。
谢谢你,科尼利厄斯。
透纳:尼亚加拉大瀑布。
很快画家就可以满世界跑了,带着一个箱子,就像补锅匠一样,而不是胳膊底下夹着画夹。
梅奥尔:嗯,我……我确信会如您所言,先生。
我确信他们会这样做。
透纳(咕哝):唔。
(长嘘一口气)梅奥尔:现在,如果两位觉得舒服的话,夫人,先生,我们往下进行。
他们保持住姿势。
布斯太太简直是胆战心惊。
※※※透纳的画廊。
画廊现在杂乱不堪。
地上随处散放着水桶和吸水的毛巾。
一个身形魁梧、衣着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中年绅士在看画。
汉娜端着一杯雪利酒出现,把酒送到这位绅士面前。
吉洛特:谢谢你,小姐。
汉娜:谢谢您,先生。
她给站在一旁的透纳也送上一杯酒。
透纳:唔。
吉洛特:祝您健康,先生。
透纳:也祝您健康,吉洛特先生。
他们碰杯,饮酒。
吉洛特:透纳。
透纳:先生。
吉洛特:我想提一个建议。
透纳:啊。
吉洛特:我喜欢您的画。
透纳:哦,谢谢您,先生。
吉洛特:内子格外偏爱您的双联画作,为我们的会客室增色不少。
透纳:请向尊阃转达我衷的祝福。
吉洛特:我会的,谢谢您。
他放下杯子。
吉洛特:现在我想请您过目拙作。
透纳:哦,真的吗,先生?
吉洛特掏出一卷钞票,举起其中一张。
透纳:五英镑。
相当漂亮。
吉洛特:说得好。
对于您的全部画作,我会付您两万张这样的纸币。
十万英镑。
您所有的油画,所有的水彩,所有的素描,所有的速写,您创作的所有作品。
十万英镑。
您意下如何?
透纳:唔。
吉洛特:透纳,我是个有钱人,一个白手起家的人。
在全世界,人们写下的字,有四分之三是用吉洛特钢笔尖写的,这只是我的笔尖之一。
我很享受自己的财富。
在我生命中,有两件事令我快乐:用精钢加工笔尖,和赚钱。
我也喜欢把钱花在给我以乐趣的事物上。
您的画作给了我巨大的快乐。
我想要,全要。
透纳:先生……带着一点遗憾和多少有些沉重的心情,我要很抱歉地说:“这不可能。
”吉洛特:为什么?
透纳:这些画我会遗赠出去。
吉洛特:遗赠?
给谁?
透纳:给英国,先生。
吉洛特:英国会付给您什么?
透纳:分文没有。
吉洛特:分文没有?
透纳,我给您开的价钱,您以后不会遇到了。
透纳:的确,先生,这价钱实不敢当。
吉洛特:那就接受我的提议。
透纳:我不能,先生。
我希望,我的作品展示在某个地方,全部放在一起,任由观众观看——免费。
吉洛特:透纳,这有违常理。
透纳:唔。
是有悖常理。
吉洛特:您不能把画作捐赠出去。
它们太珍贵了。
透纳:唔。
吉洛特:哦,别傻了,伙理智点儿。
透纳轻笑。
停顿。
吉洛特:祝您日安,先生。
透纳:也祝您日安,先生。
姑娘,请你送这位先生出去好吗?
她依言送客。
透纳喝雪利酒。
※※※在切尔西的房子里,布斯太太在铺床。
她摆弄枕头。
布斯太太(唱):……醒来吧……楼下,在他的新画室里,透纳想把一幅画布绷到画架上。
他的动作有些吃力。
楼上,布斯太太继续铺床。
布斯太太(唱):……醒来吧……她听到透纳在楼下叫嚷,然后听到他砰然倒地的声音。
她冲出卧室,奔下楼梯,发现透纳躺在画室地上,还在对付那块画布。
布斯太太:哎呀,好啦!
哦……哦,好啦。
她把画布从透纳手里拿开。
布斯太太:待在那里。
待在那里。
别动。
别……别动。
透纳:我……滑倒了。
布斯太太蹲到透纳身边。
布斯太太:哦,上帝。
哦,天哪。
好了。
透纳(呼吸沉重,清了清喉咙):这事一下子就能过去。
布斯太太:哎,待在那儿。
待在那儿。
哦,亲爱的。
哦,好啦。
透纳:不……这事已经过去了。
己经过去了。
我得起来。
布斯太太:哎呀,哎呀。
别,别,别,别,你坐下。
坐下。
她搀他起身。
透纳:该起……,不,不,不,不。
该起来了……该起来了。
布斯太太:不……不,你现在必须坐着休息。
布斯太太调整画架。
透纳:画布。
画布给弄破了。
布斯太太:哦,没什么大不了的。
坐下。
你坐下。
好啦。
透纳拾起画布。
透纳:整天忙忙碌碌。
忙忙碌碌……布斯太太:哦,好啦……这对你可没好处!
她快步走了出去。
※※※在他们的切尔西家中,透纳和布斯太太在透纳的画室里。
他在画《诺勒姆城堡,日出》,她在为他清洗画笔。
突然,透纳背诵起自己的一首诗作。
他转过身来,给布斯太太表演,用画笔指着她。
透纳:停留片刻,我亲爱的莫丽。
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不要再对你的愿望轻轻叹息。
每个愿望都应该满足。
但是我请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他举起画笔指着她。
她被逗乐了,继续清洗画笔。
透纳:你双唇的颤抖,让我浮想联翩——她笑。
透纳走向她。
透纳:——爱情存在于它的核心。
她笑。
透纳:通向极乐的证照就是你的愿望,然而我恳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笑,跟他一起背诵):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透纳:你在快乐时半闭的眼眸,含情脉脉地从光亮处移开。
我用亲吻掩藏了你的眼睛,我愿意……然而我恳求你,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应和):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透纳:你怦然跳动的胸口,双丘上嫣红的标记,它的起伏是对我的谴责。
哦,我的莫丽,亲爱的莫丽,停留片刻。
布斯太太继续咯咯笑。
透纳从背后抚弄她的胸部。
两人都大笑。
他把下巴依偎在她的肩上。
随后他的注意力被画作吸引,于是又回到创作上。
布斯太太望着他,摇了摇头,继续清洗画笔。
※※※皇家美术学院。
又是画展开幕前一日,但却是多年以后了。
透纳审视三幅挂在一处的拉斐尔前派的画作。
这三幅画是约翰·艾佛雷特·米莱的《樵夫的女儿》,同样出自米莱之手的《玛丽安娜》,福特·马多克斯·布朗的《乔叟在爱德华三世的宫廷里》。
透纳被这几幅作品逗乐了,笑得咳嗽起来。
※※※透纳在伦敦的家中,如今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透纳进了门厅,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什么。
他脱下外套,丢到桌子上。
然后走进画室,拿起一张画布。
他回到门厅,放下画布,又从衣帽架上取下另一件外套穿上,再戴上帽子,拿起画布和雨伞。
※※※忙碌的一日——人群、马匹,川流不息。
透纳挟着画布,走向他在切尔西的房子。
邻家女人在摊位上向两个男孩卖饮品。
透纳来到自己的房子前。
他踟蹰片刻。
布斯太太在厨房的桌边擦银器。
透纳挟着画布进来。
布斯太太:哎呀。
她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布斯太太:你哪里不舒服?
透纳:唔!
布斯太太:我给你把帽子摘下来。
透纳:唔。
她给他摘下帽子。
布斯太太:哎。
透纳:我的速写本。
布斯太太:噢。
透纳摸索自己的衣袋。
透纳:不见了。
布斯太太:在你另一个衣袋里吗?
他搜寻另一个衣袋。
透纳:嗯……不,不在。
布斯太太:别担心,总会在某个地方的。
她帮他脱下外套。
布斯太太:我们过会儿再找。
透纳:画布呢?
布斯太太:就在你后面,亲爱的,在椅子上。
透纳:嗯?
嗯……(笑)他拿起画布。
布斯太太:我拿到楼上去?
透纳:什么?
布斯太太:你的画布。
透纳:不。
不,不,不……他踱到一旁。
布斯太太:我给你倒杯喝的。
透纳坐到火边。
叹气。
布斯太太:好啦。
她给他端来一杯喝的。
从他手中接过画布放下。
布斯太太:嗯……你今天去哪儿啦?
她把椅子转向他,坐下来。
透纳:嗯……嗯?
布斯太太:你去海德公园了?
透纳:唔……是的,是的……布斯太太:工程进展如何?
透纳:震撼。
水晶窗格摞着水晶窗格,高耸入云。
布斯太太:一定是个奇观。
透纳:是一个玻璃大教堂。
是一个……(喘息,哽住)他突然喘不过气来,似乎要窒息了。
布斯太太:哦,哎呀。
她拿走杯子,松开他的领结。
他费力地挣扎着呼吸。
布斯太太:哦,哎呀。
嘘,嘘……※※※透纳家。
汉娜走到透纳随手搁外套的桌子前。
她养的猫有一只伏在桌子上。
汉娜:太糟了,看看你惹的麻烦。
淘气的猫咪。
她把猫咪从外套上赶走。
猫把外套弄脏了。
汉娜:怎么回事?
她察觉衣袋里有东西。
把东西掏出来。
是一个信封。
她晃晃信封,一封信从里面滑落。
她仔细地看了看信封。
上面写的地址是透纳在切尔西的住宅。
她思忖片刻。
※※※切尔西。
透纳卧床不起,重病缠身。
布斯太太跟普莱斯医生走进来。
布斯太太:喂,亲爱的,仁慈的普莱斯医生来看你了,从马盖特远道而来。
透纳:普莱斯医生。
普莱斯医生:早上好,透纳。
布斯太太:要是您有什么需要,大夫……普莱斯医生:谢谢你,布斯太太。
布斯太太:我就在楼下。
她下楼。
普莱斯医生:现在,我亲爱的透纳,你感觉怎么样?
透纳:有些虚弱,先生。
普莱斯医生摸他的脉搏。
普莱斯医生:真遗憾。
我们这些在马盖特的人都很想念你。
透纳:啊,马盖特。
普莱斯医生:你疼吗?
透纳(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
普莱斯医生:气短?
透纳:是的。
普莱斯医生:现在,那么……他检查透纳的眼睛。
透纳:您是坐火车来的吗?
普莱斯医生:是呀,而且,事实是,我每次坐火车都会想起你那幅奇迹般的画作。
透纳叹气。
普莱斯医生坐到床上。
停顿。
医生也叹气。
普莱斯医生:我亲爱的透纳,我有义务告诉你,你的病情很严重。
你的日子己经不多了,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未了之事,现在就应该去办了,为自己步入另一个世界做准备。
透纳:普莱斯医生,我可否恭敬地建议您,下楼去找布斯太太,喝一大杯雪利酒,然后再回到这里来,重新评估您的意见?
普莱斯医生:不,先生,碍难从命。
透纳:这么说我很快就要变成非实体了。
普莱斯医生:我不太明白您说的非实体是什么意思。
透纳咯咯笑。
笑容一闪即逝。
※※※在前门,普莱斯医生告辞。
布斯太太:日安,医生。
普莱斯医生:日安,布斯太太,谢谢您。
她把他的帽子递给他。
布斯太太:我会直接去买鸦片酊。
普莱斯医生:好极了。
别人对他的照料都不及你细心周到。
布斯太太:我会尽力。
您是从那边的切尔西码头乘船回去吗?
普莱斯医生:其实,我要去查令十字站赶午间的火车。
布斯太太:噢,祝您一路平安,谢谢您,医生。
普莱斯医生:我很陕就来复诊。
普莱斯医生戴上帽子,走了。
布斯太太看看四周,进了房子。
普莱斯医生离开时,从两个女人身边走过,其中一位的脸被一块布遮住了大半。
我们随即发现她是汉娜。
还有一位年轻些的女伴跟她在一起。
在透纳家隔壁的房屋外面,邻居(那个卖饮料的)和另一个女人瞅着汉娜和她的朋友从门前经过。
来到透纳和布斯太太的房子前,她们刹住脚。
汉娜随身带了那个信封。
汉娜:六号。
她抬头盯着房子看了片刻,然后别过脸。
汉娜:我需要休息一下。
汉娜的朋友:你说什么?
汉娜:我需要休息一下。
她从房子前走开,经过两位邻居。
邻居:我们能帮上忙吗,亲爱的?
汉娜:我在找一位年长的绅士。
邻居:年长的绅士?
你知道姓名吗?
邻居2:这一带住的年长的绅士可不少。
汉娜:他住在隔壁。
汉娜的朋友:六号。
邻居:是有一位老绅士跟他太太住在隔壁。
他们说他生病了。
你是他亲戚?
汉娜:不……没什么。
她走开。
汉娜的朋友:日安。
她跟上汉娜。
邻居:日安。
邻居2:日安。
两个女人交换了下眼神。
※※※透纳在床上。
他目光凝滞,高烧不退,产生了幻觉。
布斯太太安抚他。
布斯太太:嘘……嘘,嘘,嘘,嘘,嘘。
透纳把她推开。
透纳(仿佛受了惊吓):啊——!
布斯太太:不,不,不。
是我。
好啦。
嘘,嘘。
她再次安抚他。
※※※另一天。
布斯太太向窗外眺望。
透纳卧床不起。
布斯太太:可怜的人,太惨了。
透纳掀开被单。
布斯太太:她淹死了。
透纳:唔。
布斯太太:唉,她一定饱受折磨。
嗯。
透纳起床,来到她身旁。
布斯太太:如果有上帝,一定是无情的。
透纳拿起放在她身边的速写本。
布斯太太:你做什么?
透纳:我得把她的速写画下来。
他离开房间。
布斯太太:立刻回到床上去,约瑟夫·马洛德·威廉·透纳!
他抬脚下楼。
布斯太太:不,不,不,不,不,不。
你脚上没穿鞋子!
她跟了下来。
※※※在外面,一个年轻女人躺在河岸上。
她死了——溺水而亡。
一位警察跑来跑去地忙活着。
另一名警察蹲在尸体旁。
透纳来到防波堤前,布斯太太连忙把外套裹在他肩上。
他开始给尸体画速写,但是感觉衰弱无力。
他喃喃自语。
布斯太太试图把他拽走。
他挣扎着不肯离去。
他痛苦万分。
布斯太太:哦,好啦。
让我领你回去。
透纳嘟哝。
布斯太太:好啦。
不行。
进来。
你可以过会儿再画。
她扶着他朝房子走去。
届们围拢来。
目送他离去。
※※※透纳睡在床上。
布斯太太坐在床侧,看着窗外。
普莱斯医生坐在床的另一侧。
万籁俱寂。
透纳清醒了一些。
他呻吟。
布斯太太回头看他。
透纳:姑娘……布斯太太温暖地向他微笑。
透纳(清晰地):太阳就是神!
他笑……然后溘然长逝。
普莱斯医生起身,检查透纳的脉搏。
布斯太太把头埋进透纳的臂弯。
医生动作轻柔地阖上透纳的眼睛。
沉默。
远处,传来一群鹅的叫声。
长久的停顿。
※※※在寂静无声中,我们看到透纳在画速写,侧影映在绚丽的夕阳余晖中。
※※※过了些时候。
布斯太太在擦洗前门的玻璃。
她劲头十足地擦洗了一阵。
然后停下来,若有所思。
和煦、温柔的回忆,晕染着幽默与悲伤。
她又开始忙手中的活计。
※※※此刻,在透纳的旧居,汉娜病体恹恹。
她喃喃自语着从画廊中出来,拖着脚蹭进透纳的画室。
她在悲泣。
一个伤心的、迷失的灵魂。
缓慢地淡入黑暗。
(全剧终)
父子见面,亲情洋溢,谐趣满满,儿子再老也以孩童般的方式亲老父亲的脸颊。
父亲关心儿子的胡须太久没刮,儿子要睡上一觉,父亲便先在猪头脸上刮须试手,尔后在床头为儿子刮胡须。
透纳孙子的眼,是蓝色的,和他一样。
丧父之后,是要到面对妓女才哭出来。
添加红色浮标一幕漂亮。
绘画,真是一门奇妙的艺术,需要另外的眼睛。
你不会想看我这张老脸的。
她说。
我想看。
我希望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说。
我不会去的。
她说。
然后下一个镜头是他们站在了她不愿去的照相机前合影。
可是他画的画确实很好看啊。
他神采飞扬,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
你快乐吗?
The Sun is God。
他有他的热爱。
结尾动人。
他给予她光。
演员都很到位。
细节赞。
擦窗户玻璃,是为光,是两块抹布。
朋友推荐我去浦东美术馆看透纳的画展,而我对透纳完全不了解,于是找来这部电影观看。
用看电影的方式了解一个艺术家尽管简单粗暴,却能满足我只想了解一二的想法。
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动机,让我遇上这部相当不错的电影(个人认为豆瓣评分7.4有点偏低)。
我比较偏爱人物传记电影,但拍摄人物传记片比起剧情片难度要大很多,好的传记电影恐怕一双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而这部电影从镜头语言、音乐到剧本都有着大师风范,我视其为“三好”电影。
第一好:是人物切入的角度好。
透纳是17世纪至18世纪欧洲画坛赫赫有名的风景画大师,10岁就展露绘画才能,24岁就被选为皇家美术学院准会员,32岁被任命为透视学教授。
他从早期的古典主义而后转向浪漫主义,并逐渐发展出自己的个人风格。
透纳尤其在水彩画上成就很高,成为了英国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和自然派的先驱。
他以善于描绘光与空气的微妙关系闻名,对水气弥漫的掌握独到,被誉为“光的画家” 和“风景绘画中的莎士比亚”。
透纳的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启发了后来的印象派画家,他对光线和色彩的强调,以及那种弱化物体具体形状,注重整体氛围营造的方式,为印象派画家提供了思路,印象派大师莫奈就深受其影响和启蒙。
透纳一生非常勤奋,有大量作品留世,在艺术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透纳又是一个以性格古怪闻名的艺术家,他出生底层家庭,举止粗鲁、个性敏感,外貌丑陋,一生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亲密朋友,这也导致他个人情感压抑且扭曲。
因此,透纳一生无论从艺术成就,还是个人情感都充满解读空间,拍他的传记电影可供选择的题材很丰富,可谓看点满满,而丰富的素材往往会成为剧本取舍上的难点。
大师级的英国导演迈克.李显然是有他独到的想法,他没有将透纳一生作为书写对象,而是聚焦透纳人生最后的25年,他的艺术成就成为影片的背景,核心的内容却是透纳作为一个“人”的情感生活,他对父亲的情感、对情人的情感、对妻儿的情感、对艺术的情感……一个艺术上的巨匠,但情感上却呈现出复杂多面性,无论情感上的扭曲压抑,还是冷漠自私,以及个性上的乖戾和敏感,透纳身上都有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某种特质,艺术成就与生活上的种种缺陷形成鲜明对比,迈克.李用他对人物体察入微的镜头表现力,呈现一个真实的、不完美的艺术家形象。
第二“好”是影片的画面拍摄得很美,摄影和音乐极其出色。
迈克.李刻意模仿了透纳作品里的风景和构图,镜头体现了对光线、色彩和其他自然元素的独特运用,让影片的画面成功展现出透纳作品的神秘气质,每一幅画面都如透纳画作一般精美,而更多的暖色调的运用与服饰上的精心构建,让影片呈现出维多利亚时代的历史感。
影片的音乐多使用19世纪的古典音乐,旋律非常优美,与画面配合得恰到好处。
第三“好”是透纳的饰演者蒂莫斯.斯波的表演极其传神,他因此片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
蒂莫斯.斯波最为大家所熟悉的是他在《哈利波特》里饰演的小矮星彼得,他的演技精湛,可惜一直以来的“怪大叔”形象让他没有获得过什么主演的机会,而在这部电影中,蒂莫西.斯波把握住机会,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为演好一个画坛巨匠,他用了两年时间学习画画,对人物性格反复琢磨,他善于用肢体语言塑造人物性格,眼神的运用很到位,对人物情绪的控制也非常精准。
可以说,斯波的表演非常具有说服力,真实呈现出透纳复杂的性格特点,在人物外化表现上,丑陋、粗鲁,但不失强大的主体人物的气场。
看完这部电影,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去看看透纳的画展呢?
一部电影如果能启蒙我对艺术的向往,我就偏心眼地认为是一部佳作!
Turner是一个公认的聪明鬼。
人们都想让自己变成聪明人,因为聪明人可以装傻,但是不聪明的人永远也无法装聪明。
他太懂得这世道自己是靠什么而生存了。
绘画技巧?
别闹了,官方有多少等着卖画生存的画家,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衣食无忧。
个性?
在那个英国经济磅礴发展的时代,根本不缺浑身奔腾着艺术细菌的画家。
拍马屁?
他挺会的。
直到那一声官方的批判的到来。
他就像一个失宠的妃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笑柄。
也许任何时期的艺术家,都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心态。
新时代,必须由自己亲手开创。
艺术家要有时代的使命感,要有主人公一般的责任感。
可是他多么的累啊。
任何关于Turner的传记,都在说,他在生命最后的时期在与官方做叛逆一般的搏斗。
我觉得不是。
他只是想画自己热爱的,蒸汽,云,暴风。
他只是想歌颂大自然,他甚至愿意将自己完全奉献于伟大的自然。
他也曾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黯然归去。
回家吧,即使世界都对他的奉献全然否决。
可是啊,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太强烈了。
他说,多美啊,又是多么的寂寞啊。
付出多少,就想要多少的回报。
错了么?
生命终到尽头,他对自己的一生的总结是——“我已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了。
”不,亲爱的先生。
你不知道现在新世纪的人们都多么的热爱您的作品。
我们从没看过这样的风景,我们从没想过这样的描绘自然。
我们知道你不被人欣赏的痛苦,可是,不要否认这所有的一切,好么?
您的那些画,现在整整齐齐的,放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
世界上所有的艺术爱好者排队去欣赏您的作品,就像欣赏您鲜活的生命一般。
您的一生轨迹,早就被万千的美术书籍记录。
您的所有代表作的复制品,早就被挂在千千万万人的墙面。
这就够了,亲爱的Mr.Turner一个让人想起来,先是微笑,后又想要流泪的先生。
《畫世紀:透納先生》(Mr. Turner - 2014)過去常看的麥克李作品大都是關注現代英國社會中底層生活的困境,有著非常鮮明的角色塑造,充滿生活感的表演與細節刻劃,開放的敘事卻還是有相當明顯的故事與命題。
這次新作《透納先生》的主題是十九世紀英國畫家威廉透納(William Turner)晚年的生活,時代的距離和時間跨度在導演過去的作品中相當少見(我還沒看過《酣歌暢戲》故無法討論比較)。
名人傳記的題材牽涉到不少歷史背景,尤其是我對威廉透納的創作或繪畫藝術並不熟悉,要進入故事脈絡已有先天的門檻,加上電影本身並沒有明確的故事線,而是主角一段又一段生活的鬆散剪影,實在一時間不容易抓住。
直觀來說較明顯的命題像是看透納邁向人生終結的過程,刻劃了他的生活、藝術與感情的困頓與流轉,從而形塑了透納身為平凡人的形像,以及導演對於生命的觀點與思索。
是個很龐大又開放的描寫。
不過結尾透納臨死前所說的遺言或許可以當做一個思索的起點:The Sun is God,太陽即是上帝(聖經典故?
),在他吐出這句話後即嚥下最後一口氣,下個鏡頭則是回到他生前對著夕陽速寫的身影,這鏡頭不旦呼應了影片開頭他描繪朝陽的姿態,甚至印象中這是太陽第一次真正地出現在畫面中。
做為一位畫家,大自然的光影當然是他心繫之所在,而陽光所帶來的光影變化正滿溢在整部電影的精美攝影之中,這或許是我看過麥克李作品畫面最令人嘆為觀止的一部,而這也對應於片中透納畫作永恆的題材:夕陽、天空與海洋的相互暉映。
為了捕捉光線與海景,透納經常地旅行各地,他背起行囊行走的姿態成為影片最鮮明的印像之一,這不旦體現了他藝術與生活的細節,同時也成了一個重要的故事線:他多次造訪一間海邊的民宿,而後民宿老闆娘布斯太太成為他晚年的情人,最後透納臨終時也就躺在他為兩人租的房子中,在布斯太太的陪伴下過世。
這看似動人的遲暮戀情卻也對照了透納的陰暗面,他不但早已拋棄了他原來的妻子,對外人也不提他有兩個女兒,甚至在其中一位女兒過世時他也沒參加喪禮。
在每次旅行結束回倫敦的居所時,電影暗示他不時和多年來一直照顧他的女僕有著肉體關係。
電影最後的兩個鏡頭,一個是布斯太太在夕陽餘暉中擦著窗戶微笑(不知是目視透納的身影還是回想剛過世的他),似是為透納晚年最幸福時刻的定格,但下一個鏡頭則是回到女僕處在透納倫敦居所陰暗畫室中的孤獨身影。
這兩個女人一明一暗可說代表了透納的兩種面像,尤其電影特意呈現女僕臉上隨著年紀逐漸潰爛的皮膚,和他被透納死亡後拋棄的黑暗,這也正像是太陽照耀下的光與影。
這從來不是什麼浪漫的藝術家傳記故事,Timothy Spall演出的晚年透納肥胖粗鄙,他刻意壓著嗓音的腔調突顯了不悅耳的喉音,影片前半段透納的父親剛出場時乍看之下年紀也大不了兒子多少歲,但隨著身體逐漸衰弱,影片也透過主角的觀點看著父親不斷地咳嗽與老病,某種程度也像是他自己死亡的預演。
父親去世後,有兩段關於性愛的描寫,一是透納半強迫粗糙地和女僕發生了性關係,另一個是他到妓院要求妓女擺出絕望的姿勢讓他畫下來,這都像是喪父的悲傷所帶來的情緒轉化發洩,有趣的是之後他就向布斯太太告白,其間因果關係因為片段的敘事方式並不能確定。
而年輕女性的死亡意像也出現不只一次,從躺臥的年輕妓女,到女兒的死亡,到他晚年生病在床時目睹到港口溺死少女的屍體(同樣地他也想把她給畫下來),這其間的意義有待思考。
電影很多不斷重覆出現的片段都能累積出不同面像的意義,比如多次出現透納家中的小畫廊正見證了主角的衰老,或是多次他參加的展覽從擺畫的位置到同儕間的評論和他現場修改畫面的細節,都描寫出藝壇中某種權力關係和他藝術地位的消長與創作態度的轉變。
還有他反擊年輕畫迷肆意批評上一代大師的藝術觀,他和另一位落魄畫家海登之間幾場的交手戲也都值得玩味:一開始他和別人一起批評海登,後來他躲在一旁看著眾人在展覽廳和被排擠的海登起了爭執,到最後他取消了海登欠他的債務,一來是透納後來逐漸抽象的畫作(因為眼力不行了?
)也同樣遭受輿論的嘲笑批評,二來不知是否是他終能同理兩人生命所遭受的苦難?
最後值得一記的是片中有兩段「科學」的段落同樣玩著光線的把戲,一是電影前段透納的一位女性友人拿著透鏡在畫布上折射出了一抹彩虹,她透過不同顏色的光照做實驗讓金屬產生了磁性(不太確定其中的物理原理)。
另一段是電影後段透納驚奇於新發明的相機,只要十秒中就可以把光影紀錄在底片上,電影就花了兩次十秒的時間帶著觀眾看著透納讓攝影師拍了兩次照。
對一位畫家來說這是個感受複雜的時刻,他用身體和歲月不斷地追逐光線,將之轉化在畫布上,但只消十秒科學就完成了一樣的事,當然就藝術的角度兩者有相當的不同,但身為人追逐永恆的企圖中,這些段落紀錄了歷史中光影藝術的變化,尤其據說本片是麥克李首次運用數位拍攝,從畫布到底片拍照到數位電影,觀看當下頓時有種時間穿越之感。
《透納先生》並不是一部容易進入的電影,但看到最後關於透納生命中光與影的交纏對照,如此充滿陽光又如此地陰暗,可以是《無憂無慮》也可以是《又一年》或聯想到導演其他所有的作品,這果然還是麥克李那股悲觀殘忍又溫暖的生命觀點,隨著透納的生命、畫作和鏡頭下的光影定格在電影之中令人難以忘懷。
(2015/6/20)
生活景致 日常情感 两个方面都做得很好 但快到生涯尽头的两处突显外界和自身的刻画 能理解不喜欢 p.s. 总觉得开篇的猪头肉有些黑
细节动人
只有美景和美的作品比较有看头,作为剧情片太琐碎,作为传记片又没有抓住绘画创作过程的核心,反而讲生活和爱情比较多
一盘散沙。
2014 Best PBS News Hour
看到在学院布展桥段high到起飞,记得当初老师上课讲过vernissage(今天都统称开幕式)这个词的来源,在电影中实实在在的目睹了他们vernirent。没错,就是展览对公众开放前前艺术家们在展厅中对自己的画做最后的调整。透纳的行径也是vernissage词源上重要的一个举例点。在德国,这个环节被叫做midissage, 英国叫做 finissage(完工仪式)最终流传下来的的却是vernissage,生动带感,带着几分可以亲临艺术家创作的体验。可惜当下的vernissage再也没有vernir,大多都是走走皮肉和无奈的社交的寒暄。btw,电影感很强,光线,镜头感都没得挑。尤其是几个人评价画家海登的那一段,一个透视景却有强烈的平面感,好像几个人在评价一幅作品一般,导演实在是厉害,将流言蜚语的八卦桥段可以做的如同英国绅士般的高雅,我跪拜在屏幕前。。。
画面挺美,有头也算挺个性
感觉有点产生负面印象……那口唾沫……我还怎么冷静地看他的画……
@2024-06-02 18:56:36
看了好多好多次,终于看完了。那张小矮星彼得的脸太容易让人出戏,好难带入性格乖张的天才画家啊。也不太懂女仆的心理,是崇拜还是依赖,只是觉得so sad...
#戛纳电影节# 英国大师级导演Mike Leigh出手果然不凡,声光美已达到美学极致。一部描绘18世纪英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J.M.W Turner人生后25年的传记电影,Turner的扮演者Timothy Spall拿戛纳影帝应该没有悬念了。
不知道是不是演员的关系,除了作品,看完后咋那么不喜欢这个人呢,面如耷拉着脸的大型犬,时常发出如兽般的如痰在哽的声音。2个半小时,看完已不易。
不着痕迹,尽得风流。几乎没有剧情的传记片,却是一颗星也不能少。
刚巧读过几本书,剧本对贵族跟画家的关系,画家的穷富浮沉,描写的比较到位。
摄影和光线赞,演技好。但整个150分钟挺散乱的,越看反而越不了解透纳先生。
都是哪里找来的演员,演的很接地气。那个女仆把我看呆了。事实证明即使没有太多情节,有意思的人物依旧可以带领一部片子。摄影师试图把风景拍的像他的画作一样,让观众从他的眼里看世界。沉稳,真实,大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用「痰」演戏。前半小时非常不舒服,总觉在素材选择上有「猎奇」趋向。故意把Turner比作「猪头」也是放弃治疗的幽默感。后面才渐渐看出意思来。特别是Booth夫人出现后。光和色都很琢磨。但是确实把料故意下重了,在「市井」的还原上又力有不及,是以「演」的痕迹太重,太冲着奖去了
一般
令人浮想联翩的几个场景:各位绅士去看无畏号大船,透纳看火车,透纳去照相馆,拉斯金评论。这种克制的作品包含较多的背景信息,而当时无论是社会还是文化艺术,都在转折的清晨。
大量毫无意义的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