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双羊 “我的树叶都快凋零了。
”——安东尼,父亲记忆衰退,认知混乱,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脑海里,世界是怎样的?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就从近乎第一视角,给观众来了次「沉浸式」体验。
本片作为法国导演佛罗莱恩·泽勒的处女长片,在影迷向的IMDb和豆瓣分别收获了8.3和8.8的高分,烂番茄新鲜度高达98%。
即将于本月颁发的奥斯卡上,该片也收获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6个重要奖项提名。
成绩如此耀眼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究竟讲了怎样一个故事?
耄耋之年的安东尼,独自一人在伦敦生活。
二女儿因故离世,如今只有大女儿安妮时常来看望他。
因为父亲年迈又记性差,女儿一直主张给他找一个护工,但是倔强的老人始终不愿意,还故意气走安妮找来的每一任护工。
日子这样一天天凑合着地过去,直到安妮遇到了新的伴侣。
她决定搬去巴黎居住……
就在观众以为这又是一部慢节奏的艺术片时,情节却直转急下——另一个陌生女人进入安东尼的世界,并自称是其女儿安妮,女子的丈夫则声称老人并非住在他自己的公寓里,而是一直寄宿在女儿女婿家里…… 这部电影经常被贴上「惊悚片」的标签,这其实不难理解。
非线性叙事,蓝橙两色元素,人物名字重叠,音画不同步,确实都很符合主流心理惊悚片的惯例。
作为观众,影片前三分之一我都看得不甚明白。
究竟谁在说谎,人物动机在哪儿?
如果这是梦境,那么所谓的「欲望的满足」究竟体现在哪里?
越理越乱,毫无头绪,索性放弃了对时间线的梳理,但随即我意识到,这就是一个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脑回路啊,它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
相信很多观众也有跟我一样的体验。
豁然开朗之后,观影体验也顿时提升了。
从第三视角呈现阿兹海默症患者的影视作品并不算少,但是通过导演的技法,让观众从主角的角度观察世界,跟着老人一起困惑,是新颖且着实起效的。
导演佛罗莱恩·泽勒自己也提到,不希望让观众舒适地看完本片,要让他们对安东尼这个角色产生共情。
显然,这个心机导演的「诡计」得逞了。
有意思的是,国内把英文原片名The Father翻译成了《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定语一加,标题即剧透。
不需要观众自己再侦破剧情,不知道是幸事还是可惜?
主演安东尼·霍普金斯,今年84岁高龄,凭借此片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提名。
虽然在最近颁发的有着「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演员工会奖上,他惜败已故演员查德维克·博斯曼,但是获奖呼声依然很高,很有可能在继《沉默的羔羊》29年后,二度拿下影帝小金人。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本片中饰演的角色,跟他一样,也叫安东尼,而熟悉他的影迷可能还会注意到,戏里戏外的安东尼,甚至连生日都是同一天。
没错,这又是「心机」导演的故意为之!
在成为导演前,佛罗莱恩·泽勒是一位剧作家。
本片就改编自他的舞台剧《父亲》。
舞台剧《父亲》近年来一直在法国上演,口碑颇高。
在考虑把它改编成电影之初,泽勒就认定霍普金斯是不二人选,甚至都没有试镜第二个主演,所以一切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而去年刚凭借《教宗的承继》提名奥斯卡男配的霍普金斯,也是慧眼识珠,完全不计较泽勒从未有过电影导演的经历,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剧本。
精神矍铄的霍普金斯要诠释一位阿兹海默患者,似乎难度不小,但是他却一直用「easy」这个词来形容扮演安东尼的体验,称很享受整个拍摄过程。
导演佛罗莱恩·泽勒和霍普金斯在本片片场霍普金斯成功的演绎,除了要归功于扎实的剧本和富有才华的导演,对手戏演员奥利维娅·科尔曼也功不可没。
奥利维娅·科尔曼,英国女演员,近年几部作品都不容小觑。
2019年她刚因《宠儿》里疯癫的安妮女王斩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转年又凭借剧集《王冠》中最正经不过的伊丽莎白女王二世获得金球奖最佳女主,可谓正反两面信手拈来。
在本片中,科尔曼与霍普金斯对戏丝毫不落下风,把女儿的关怀和隐忍刻画得淋漓尽致。
她也凭借这个角色提名了本届奥斯卡最佳女配。
在呈现阿兹海默患者这一群体时,导演泽勒展现出了极大的人文关怀。
我相信,能够如此真实地展现老人的所言所行,导演一定是有切身经历的。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无疑是部动人的电影。
它的感人不来自于刻意的煽情,而是点点滴滴看似琐碎、但却能引起观众共情的生活片段。
在安东尼浑浊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已故的外婆。
也许他就像我们的爷爷、父母,甚至是未来的我们自己。
当电影和各人的回忆发生化学反应,它便提供了最私人的观影体验。
浑浑噩噩,百转千回,老人最后蜷缩在护士的怀里,俨然成了个无助的孩子。
他壮年时大概风采翩翩,为整个家庭遮风挡雨,以至于子女短时间内无法接受晚年的他变得如此情绪无常,不讲道理。
通过这次「沉浸体验」,导演试图向观众展示那些和安东尼一样的老人的困惑与挣扎。
阿兹海默症患者的世界也许就是无解的,我们又怎能再强求他们呢?
社会对于孩子似乎有着天然的优待,然而我们能否也拿出同样的耐心与温柔对待走向「凋零」的老人们?
看完影片我一直在想,也许我外婆的最后几年也是这样的吧?
可惜已经太迟了。
珍惜眼前人。
1、这三部都是最近一年很有影响力的电影,《蓝调天后》和《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成就了演员(奥斯卡加起来三个表演类提名),《间谍之妻》成就了导演(威尼斯最佳导演黑泽清 )。
2、三部片子舞台感都很强,《蓝调天后》和《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则都有戏剧原作。
3、舞台感或者说戏剧基底对电影来说有利有弊,利在故事完成度和人物塑造有天然优势,弊端在舞台感的失真会破坏电影沉浸感,感觉假。
4、《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则没有这种舞台化的失真,反而能看到很多电影(视听)化的手法——时空的错乱和交叠,时间线的解构重建,到最后一幕拼合完整的人物心理侧写拼图,太巧妙了,但又不会有悬疑类型那种穷尽技巧后的另一种”失真“,反而会觉得叙事逻辑上理所应当。
黑色悬疑的观感而里头却是情感心理的内蕴,使得叙事在逻辑线索以外产生了延展性,这很奇妙。
5、换种说法即,一般悬疑类型观感差不多就到近几年西班牙人玩的那种穷思极虑,恨不得反转反破天,追求是一种编排上的爽感,故事本身没法”当真“。
《父亲》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剧情嵌套,悬疑的皮相下面是亲情,是时光不再的悲辛。
6、上麦基的编剧课的时候,他做过一个比喻:作品的维度要么基底很广高度不高,呈山丘状(如收割票房的大部分商业片);要么高度很高,基底就窄,成细长的山峰状(如大部分电影节文艺片)。
意思是能达至广泛共情的大多追求有限,多陈词滥调,而追求高深的又多曲高和寡,能兼者稀有。
《父亲》有一个很普世的内核,却又不空泛谄媚——这还是一个封闭空间的高设定故事,是同行们从拍学生作业起就开始追求的”花小钱办大事“路子,嫉妒啊
光看海报和片名,就能大致猜到影片想要传达的主题。
耳边经常能听到年轻多么的美好,把握好青春,透过电影表达出对那段岁月的追忆和缅怀,甚至成为了一种受追捧的“类型片”,但疾病和衰老却和死亡一样,被很多人视为禁忌,甚至会避而不谈。
没法自欺欺人的是这是所有人最终都要面对的问题,在时间面前,到头来都没法抗争或违背,唯有面对和接受。
这部《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虽不像哈内克的《爱》那般残酷和沉重,但流露出的忧伤和痛楚却一样能直击内心。
这部电影的场景基本都在室内完成,等同于一个局限的密闭空间或戏剧舞台(暗藏了些巧妙的小心思和意图),更考验的是演员的功底和剧情的构思,联想到波兰斯基的《杀戮》,都能被列入优秀范本的行列。
全片基本以父亲的主观视角出发,时间交错,角色换位。
一次次的确认,一次次的迷惑,一次次的推翻,观众的认知跟随着父亲,甚至可以划上等号,更能感同身受或者说一步步深入的了解患有阿兹海默症的父亲的状态,将病症的特点以一种形(具)象、简单、有力的方式,让观众能更加直观和共情的体会。
安东尼·霍普金斯的表演堪称完美,拥有强大戏剧表演能力的霍普金斯,通过扎实的台词和生动的表情,以及肢体语言,将这一角色刻画的饱满而富有层次感。
从一开始幽默而刻薄的话语,到后续的困惑和疑虑,再到最后像个孩子一般的无助和痛苦。
收放自如、由强渐弱的情绪转变,看不到一丝演的痕迹,两者合二为一,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八十多的老爷子神采依旧,宝刀未老。
这片没有多余的闲笔或过分的煽情,短小精悍,可以说是理性而克制的,加上歌剧的点缀,高大上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起死亡,更让人畏惧的是人在持续走下坡路的过程中迎接衰老所带来的疾病,身体机能的自然退化所需经受的折磨,对于现在老龄化严重的社会普遍现象来说,更是值得重视和关切的严峻问题,而至今无法攻克的阿兹海默症更是占有很重的比例,成为社会不容忽视的弱势群体。
看《寻梦环游记 》时哭成傻逼,因为深切体会到遗忘的痛苦和忧伤,只要你记得,我就还在。
而记忆的衰退、错乱和混淆,到最后甚至连自己也抛掷脑后,对于家人和自己来说,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很多人都说老去和死亡是最公平的,记得有位生物学家年老后得了阿兹海默症,毅然决然选择去瑞士通过安乐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一点犹豫,他直言没法淡忘一切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要尊严赴死,也不希望成为子女的累赘和负担。
家里有不错的经济条件,的确能获得妥善的照顾,至少保有一定的尊严,但当看到片中待在养老院的父亲惊慌失措的寻找自己的女儿,靠在护士的怀里哭泣,无疑这也是中产阶级对待患病老人的常态,指责或理解,牵扯到现实处境与道德伦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绝对。
也有不少像电影《诗》的女主角尹静姬现实中的人生一般,因为患病,而得不到家人的关爱,甚至被嫌弃,更加令人心疼和唏嘘。
如何能治愈这困扰着无数人的疾病是医学界一直在研究的课题(想到了《猩球崛起》里的老父亲),也是很多个人与家庭不断挣扎和伤透脑筋的难题。
如何照料?
如何活下去?
生活的体面、曾经的荣耀,以及自理的能力、过往的经历,甚至连最基本的认识,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在进一步的瓦解、恶化和逝去,生而为人的渺小与被动,如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且容不得半点反抗,直到最终被时间吞噬,无奈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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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孩子年幼时是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当他老了的时候,孩子就是父亲的根。
——题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莫过于遗忘。
而阿尔兹海默症就是遗忘这种酷刑的集合体,得这种病的人往往会沉溺于自己的往事之中无法自拔,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像是惊悚片。
在电影《被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导演就用其具象的手法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一天。
在影片的开始,就是几个隐匿在角落的第三视角的镜头,
这种镜头带给我们极强的窥伺感。
伴着高亢的咏叹调和声乐,我们进入了安东尼的世界。
||在影片开始的音乐名为:”What Power art thou?”(什么是力量艺术?
),在这首音乐中没有被我们听到的最后几句话是这样的:”Let me let me freeze again/Let me let me freeze again to death.”(让我,让我再次冻结/让我,让我再次冻死。
)这没被导演完整播放的音乐或许就是在用一种含蓄的方式告诉我们在他心目中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状态或许就是在时间流逝之中逐渐被冰封,直至死亡。
这是一种巨大的悲伤。
||随着安东尼摘下耳机,这个影片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我们得以从那样一种莫名悲伤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可以仔细观察这位隐藏在昏暗灯光下的老人。
(在这里要说一下笔者之前根本没看出来这居然是“汉尼拔”)或许这也是一种隐喻,告诉我们这部影片都只是老人脑海中的世界,这个世界伴随着老派的音乐和腔调,伴随着荒诞和不经,伴随着一个个连环相接的梦境。
在影片的前半段,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安东尼在寻找自己的手表。
在一开始安妮来到公寓的时候安东尼就认为上一任护工偷走了自己的手表,而后来他又说安妮的丈夫偷走了自己的手表,安东尼对于手表的热衷让我们不仅怀疑:手表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后面他自己的一句话中给出了答案:
在他看来,手表就是时间。
其实笔者认为安东尼并非对自己患病的事情一无所知,从他尽量淡然地处理生活中莫名其妙出现的各种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和事中就能看出他对于目前世界的状况有一些基本的了解,最起码他知道自己处在一个困惑的状态,这在他去看医生的时候强装镇定还开女儿玩笑就能看出来。
在他看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而手表就是时间的刻轴,若是没有了手表,这一切狂乱的生活会将他的精神扯碎,这也是他对手表极其重视的原因。
另一个他很看重的是他的公寓。
这是他和女儿们从小一起生活的地方,影片中并没有笔墨描写过他的妻子,或许早已离异,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从他两个女儿和他那样的亲密(大女儿安妮,小女儿露西早已去世)中就能看出他在她们幼年时和她们感情之深,那是真实存在的十分深刻的舐犊之情。
而多年过去了,虽然我们还能从他和年轻小保姆见面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中隐约看出他年轻时的幽默风趣有魅力,但实际上他现在就是一个怕女儿抢走他房子的老头儿而已。
在他女儿为他心力交瘁的时候,他却还想着女儿或许会害他,这让电影外的笔者也感到十分气愤,但是当看到他记忆错乱,感觉自己被女婿殴打泪如雨下的时候,简直要让人心都碎了。
谁又没有年迈的那一天呢?
谁又敢保证自己或者自己的亲人不会有一天成为那样一个老人呢?
孩提时父母对孩子无比的耐心,但是当他们老了的时候,子女又是否能够有相称的那一份爱来回馈呢?
接下来,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我们可以看出从最开始还能有那么几段相连接的长的故事到后来凌乱无绪的剧情,安东尼的病情应当是越来越重了。
最后,当他在养老院的床上醒来,一切过往的种种事件发生了堆叠,从房屋的相似摆设,那无数次掀起又拉上的窗帘,我们看到了或许整部影片的一切故事都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安东尼的一个梦境,或者说是他阿尔兹海默症为他塑造的梦幻泡影,在荒唐的故事之下或许只有一个冰冷的外壳——他被遗弃掉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老鼠终将离船。
”他的孩子离开了他,去追寻自己的生活了。
那一刻,一切手表,公寓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对他来说,他已经丢失了时间和自己的坐标,从此以后生活就是大海上的风暴,他只能自己驾着一艘小小的木船,在其中飘摇。
在影片中最多出现的一首曲子是歌剧《诺玛》中《圣洁女神》咏叹调,其歌词大意如下:棕榈树下的女子,戴着面纱,轻轻挪步,唱着歌谣。
这或许是安东尼年轻时和他妻子一起面对过的场景,而如今他却沉陷于自己破碎记忆的苦海,想要挣扎却只能抖落一地的枯叶,他失声痛哭,悲咽难忍,轻轻倒在护士的怀里好像一个婴儿,嘴里念叨着:我的树叶已经快落光了……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本杰明·巴顿奇事》中男主人公最后化作婴儿死在女主怀里的场景:
随着时间流逝,记忆逐渐模糊这是最刺痛人的折磨,因为它不是一个干净利落的死亡,而是不断地将你生命的烛火吹灭,再点亮,再吹灭,又如西西弗斯的巨石一般直至终结。
影片中安东尼的悲伤就是源自女儿的离去,虽然有过争吵有过猜疑,但不可否认的是安妮就是安东尼所有力量的来源。
斯人一去,大树飘零。
安东尼在安妮离开之后就像深秋的枯树,叶子开始片片凋落……所以,如果我们的身边有这样的老人,他们在缺少记忆的痛苦中徘徊,请多给他们一些耐心。
他们对你的所谓打扰其实也不过是院子里落下的梨花,扫过肩头,还会问:是不是走得太轻……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电影剧本文/〔法国〕弗洛里安·泽勒、〔英国〕克里斯托弗·汉普顿译/曹轶1.外景,伦敦的一条街道,日音乐声。
安妮走出地铁口,来到伦敦的一条大街上。
她行色匆匆,神情严肃。
她出现在一个熟悉的公寓楼街区。
她匆匆穿过街道,差点撞上一辆出租车。
她走进大楼。
2.内景,楼梯和楼层平台,日安妮走上楼梯。
她来到二楼,摁了门铃。
接着,她不耐烦地从手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安妮:爸爸?
3.内景,安东尼的公寓,日安妮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她愈发焦虑。
安妮:爸爸?
是我……你在吗?
爸爸?
没有回答。
她的紧张感倍增,她走进——4.内景,书房,日——安东尼的书房,找到了他。
他坐在扶手椅上,正戴着头戴式耳机听音乐。
安妮:啊,你在这儿。
安东尼看到她很惊讶,他随即摘下耳机。
我们一直听到的音乐声终止,就好像它来自安东尼的耳机。
安东尼:你来这儿做什么?
安妮:你以为呢?
他似乎对女儿的突然到来有些生气。
安妮看见窗帘闭合着,走过去拉开窗帘。
转身看着安东尼。
安妮:所以?
怎么了?
安东尼关掉音乐。
安东尼:没什么。
安妮:告诉我。
安东尼:我告诉你了,没什么。
安妮:没发生什么事?
安东尼看着她,像是在说:“什么事也没有。
”安妮:我刚和她通过电话。
安东尼:那又能证明什么?
安妮:你不能再这么下去。
安东尼:这是我的公寓,不是吗?
我是说,这很不可思议。
你冲我发脾气,就好像……可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
我从来没让她做过什么。
安妮:她是来帮你的。
安东尼:帮我什么?
我不需要任何人。
突然,他决定离开房间。
5.内景,客厅,日安东尼向钢琴走去,弹奏了几个音符。
安妮出现在门口,安东尼转身背对着她。
安妮:她跟我说你叫她贱人。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安东尼:我?
他耸了耸肩。
安东尼:有可能,我不记得了。
安妮:她哭了。
安东尼:什么,就因为我叫了她……安妮:不,她告诉我你还威胁要打她。
安东尼停止弹奏钢琴,向她转过身来。
安东尼:打她?
我?
显然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女人是在胡言乱语,安妮。
她走了最好,相信我。
安妮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很绝望。
安东尼也注意到了。
安东尼:尤其是……安妮:什么?
安东尼:听着……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如果你非要知道,我怀疑她……他顿了顿。
安妮看着他,就好像在说:“她怎么了?
”安东尼:她偷我的东西。
安妮:安杰拉?
当然不会。
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我告诉你,她偷了我的手表。
安妮:你的手表?
安东尼:是的。
安妮:难道不是你自己弄丢了的可能性更大?
安东尼:不不不。
我本来就产生了怀疑,所以就设了一个圈套。
我把我的手表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看看她会不会顺走。
他用一个含糊的手势来演示这个情形。
安妮:哪儿?
你把表放哪儿了?
安东尼:嗯?
某个地方,我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现在哪儿也找不到了,被那个女孩偷了,我知道是她干的。
安妮坐了下来。
她似乎有些气促。
安东尼:怎么了?
安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东尼看着她,像是在说:什么怎么办?
”安妮:我们得谈谈,爸爸。
安东尼:我们不是正在谈吗?
安妮:我是说,认真地谈。
这己经是第三个被你……安东尼:我说了,我不需要她!
我不需要她或者任何人!
我自己能过得很好!
显然,安妮并没有在听;她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这惹到了安东尼。
安妮:你知道的,她这样的不好找,没那么容易。
在我看来她真的不错,有很多优点。
她……现在她完全不愿意在这儿工作了。
安东尼:你根本没听我说话。
这个女孩偷了我的表!
我不会和一个小偷一起生活。
安妮:你在你浴室的壁橱里找过吗?
安东尼:什么?
安妮:你浴室的壁橱,热水器后面。
你把贵重的东西都藏在那儿。
这个提醒令安东尼为之一震。
安东尼:你怎么知道?
安妮:我就是知道。
安东尼:你是不是看过我的壁橱?
安妮,说实话。
安妮:没有!
安东尼: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说……我有时候……把我的贵重物品……安妮:我不记得了。
我可能无意间打开过。
安东尼似乎很震惊。
他急忙朝浴室走去。
安妮:你去哪儿?
我什么也没动,爸爸。
他走出了房间。
安妮叹气。
6A.内景,安东尼的浴室,日安东尼走进浴室,去查看他藏东西的地方。
他关上门,确保没人能看见。
过了一小会儿,他走了出来,腕上戴着手表,表情明显很满意。
然后,他走向了……书房。
6B.内景,客厅,日安妮还在客厅等他。
她叹着气。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对于眼下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画。
那是她妹妹的画。
如果露西还在,事情就会好办一些……她看见安东尼走进了书房。
他打开了电视。
这是忘记了她还在?
父亲荒唐的举动让她几乎笑起来。
她站起来向他走去——7.内景,书房,日——来到了书房里。
他正坐在扶手椅上,快速地切换电视频道,直到换到一部弗雷德·阿斯泰尔的影片。
他看着跳踢踏舞的弗雷德,入了神。
安妮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安妮:你找到了。
安东尼:什么?
安妮:你的手表。
安东尼:噢,是的。
安妮:你知道安杰拉跟这事儿没关系了。
安东尼:这是因为我把它藏起来了。
很幸运。
很及时!
要不然,我在这儿跟你说话时根本就不知道时间。
现在5点了,如果你想知道。
我反正想知道。
总不能我喘气都不对吧。
安妮:你吃药了吗?
安东尼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安东尼:吃过了。
但是你为什么……你一直看着我,就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一切都很好,安妮。
地球照常转动。
你总是这样,杞人忧天,就像你母亲。
你母亲总是在害怕。
相比之下你妹妹就一直更……至少她没有一直烦我。
沉默。
安东尼:正好问一下,她人呢?
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安妮没有回答。
安东尼:我问你呢……安妮:我快要搬家了,爸爸。
安东尼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安妮:我马上要离开伦敦。
安东尼:真的吗?
为什么?
安妮:我们说过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短暂的沉默。
安东尼看起来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安东尼: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积极安排这个护士和我?
起生活?
好吧,显然是这样。
老鼠要抛弃沉船。
安妮:我不住这里了,爸爸。
我没办法每天来看你了。
你得明白。
安东尼突然显得很脆弱。
安东尼:你要离开?
什么时候?
我是说……为什么?
安妮:我认识了一个人。
安东尼:你?
安妮:是的。
安东尼:你是说……一个男人?
安妮:是的。
安东尼:真的吗?
安妮:你不用语气这么惊讶。
安东尼:不,只不过……自从你的……他叫什么?
安妮:詹姆斯。
安东尼:对。
你得承认,从詹姆斯之后,并没有太多……先不说这些,他是做什么的?
安妮:他住在巴黎。
我得搬去那儿住。
安东尼:什么,你?
去巴黎住?
你不会这么做的,是吧,安妮?
我是说,醒醒吧……他们连英语都不说。
沉默。
安东尼:我认识他吗?
安妮:是的,你见过他。
沉默。
他在试图回忆。
安东尼:那么,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要离开我。
是不是这样?
你要抛下我……安妮:爸爸……他突然流露出极为焦虑的神情。
安东尼:我怎么办?
安妮靠近他,表情温柔。
安妮:你知道的,这对我很重要。
否则我也不会去。
我……我真的很爱他。
沉默。
他什么也没说。
安妮: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在周末。
但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这不可能。
这就是原因。
如果你拒绝别人照顾,我就只能……安东尼:只能什么?
沉默。
她没有回答。
安东尼:只能什么?
安妮:你得理解,爸爸。
安东尼:你只能怎么样?
她垂下眼睛,沉默。
安东尼:安妮……你就只能怎么样?
8.内景/外景,卧室,日安东尼站在卧室窗前。
他看着女儿穿过马路,从这一片公寓楼街区离开,并没有回头。
他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他的女儿——亲生女儿——用这样的方式威胁他。
他从窗口转身回来。
他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神情忧虑。
9.内景,厨房,日安东尼打开收音机,一首威尔第咏叹调传出,他跟着哼起来。
他开始沏茶。
桌上放着购物袋。
安东尼仿佛有些惊讶,是谁放在这儿的?
他查看了一下购物袋里的东西,决定把它们放进壁橱。
他似乎已经掌握了情况。
墙上有一张海报,法国某处湖泊的风景画。
突然,他听见公寓内传来关门声。
他竖起了耳朵。
他关掉收音机,专注聆听。
有脚步声,公寓里有人。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拿起一把餐叉。
他走出厨房。
10.内景,厨房/门厅,日他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去。
安东尼:安妮?
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这次是从客厅传来的。
安东尼:有人吗?
11A.内景,客厅,日他推开门。
屋子中间,一个50岁上下、皮肤黝黑的高个子陌生人正在手机上查看邮件。
这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特别的反应,然后继续看自己的手机。
男人:没什么事吧?
安东尼:你是谁?
男人:什么?
安东尼: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在我的公寓里做什么?
男人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男人:安东尼,是我……保罗。
安东尼:什么?
男人:你不认识我了?
是我,保罗。
男人朝安东尼走了一步,迫得他后退了一步。
安东尼:你是谁?
你在这儿做什么?
男人:我住在这儿。
安东尼:你?
男人:是的。
安东尼:你住这儿?
男人:是的。
安东尼:你住在我的公寓?
这是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在胡扯什么?
男人:我……我给安妮打个电话。
男人看出安东尼的困惑,解释道——男人:你的女儿。
安东尼:谢谢你,是的。
我知道安妮是谁!
你认识她?
你是她的朋友?
没有回答,男人开始按键拨号。
安东尼:我在跟你说话,你认识安妮?
男人:我是她丈夫。
安东尼毫无心理准备。
安东尼:她丈夫?
男人:是的。
安东尼:但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己经十年了。
安东尼试图掩饰他的慌乱。
安东尼:啊,是的。
当然。
是的,是的。
显然是的。
已经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但是我以为……你们不是,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男人:谁?
安妮和我?
安东尼:是啊,不是吗?
男人:没有。
安东尼:你确定?
我是说……我是说,你确定?
男人:确定,安东尼。
安东尼:那法国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说要去巴黎……不是吗?
男人开始讲电话。
男人:亲爱的。
是的,是我。
11B.内景,印度商店,日安妮在一家印度人开的小超市里,从冰柜里挑选肉鸡。
她朝手机回复着。
安妮:怎么了?
……什么?
12.内景,餐厅,日男人朝餐厅走去,不想被安东尼听见。
男人:没什么,只不过是你父亲不太对劲。
我觉得他想见你。
安东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把餐叉。
他偷偷地把餐叉塞进了口袋。
男人:好的,但别待太久。
他挂了电话,朝安东尼转身。
男人:她在买东西,马上就上来。
安东尼:她告诉我她要离开这里去巴黎居住。
她之前告诉我的。
男人:巴黎?
他走进客厅,拿起报纸。
安东尼:是的。
男人:她去巴黎做什么?
安东尼:她认识了一个法国人。
男人皱了皱眉。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男人:我想不是这样的,安东尼。
安东尼:不,就是这样。
她前几天告诉我的。
我不是傻子。
她告诉我她要离开,去和他一起生活。
我还记得自己告诉她这么做很蠢,因为你知道的,他们都不说英语。
你不知道这件事?
男人:不知道。
安东尼:哎哟。
男人:怎么了?
安东尼:我是不是多嘴了?
短暂的沉默。
男人感到好笑。
安东尼:是我多嘴了。
男人:不,不,别担心。
她没跟我提过,但我肯定她是打算……安东尼:你对这个法国人一无所知?
男人:是的。
安东尼:哎呀呀……沉默。
安东尼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安东尼:没关系。
振作起来。
这些人迟早会离开的。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走向厨房,想给自己倒杯酒。
男人:你要不要在等待的空当喝点什么?
喝水,还是喝果汁?
13A.内景,厨房,日男人打开了一瓶酒。
安东尼向他走来。
安东尼:这是因为那个女孩……那个护士……男人:劳拉?
安东尼:我忘记她的名字了。
你老婆坚持要把我交给那个女孩,那个护士。
你知道这事吗?
就好像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男人朝客厅走去。
安东尼尾随其后,在门厅继续朝他喋喋不休。
13B.内景,门厅,日安东尼:她说我需要她帮助,这……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一切,就算她决定要出国。
13C.内景,客厅,日安东尼: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看着我。
你好好地看着我……他试图记起这个男人的名字,而男人正踏踏实实地坐在扶手椅里,认真地看着报纸,喝着酒。
男人:保罗。
安东尼:对,保罗。
好好看着我。
我能自己生活。
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还没有彻底……他老态十足地弓着腰。
安东尼:你同意吗?
你当然同意。
但是她呢?
我不知道她这个愚蠢的担忧是怎么来的。
她总是这样,从她还小的时候开始。
事实是,她不是很聪明。
没那么聪明……你同意吗?
不是非常有头脑。
这点随她妈妈。
男人:我觉得她对你尽心尽力了,安东尼。
安东尼:尽心尽力,尽心尽力……我从没要求过她什么。
我不知道她在背着我谋划什么,但她一定是在谋划些什么,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怀疑她想把我送到那个地方……他做了个表示老年人的表情。
安东尼:是的,我看出苗头了。
但是我必须得彻底说清楚:我不会离开我的公寓!
我不会离开!
为了强调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一只手坚定地朝桌子那边画了一条线,就好像在标注领地。
这个大力的动作无意间把棋子扫到地上。
男人决定放下报纸。
男人:这不是你的公寓,安东尼。
安东尼:什么?
男人从椅子里站起来。
男人:如果你能想起来,你搬到这里,我是说你搬到我们家,是因为你在等……安东尼:什么?
男人:一个新的看护。
因为你和上一个……安杰拉吵架了。
安东尼:我吗?
男人:是的。
你不记得了?
所以你才住在我们家,在这儿等着。
沉默。
安东尼看上去有些迷惑。
他看着身边的家具,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公寓。
安东尼:那么,詹姆斯……男人:保罗。
安东尼:是的,保罗……你是在告诉我,我住在你家。
男人:是的。
安东尼笑起来,转了转眼珠。
安东尼:这简直太荒谬了。
传来家门被打开的声音。
安妮(画外):是我。
安东尼:啊,她回来了……14A.内景,走廊,日安东尼朝走廊走去,焦急地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向他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安妮,而是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脱掉外套。
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出现在走廊里,站在安东尼的身后。
男人:没什么大事。
你父亲好像有点……困惑。
女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还好吗,爸爸?
他显然没有认出这个女人。
女人:爸爸?
面对她的靠近,安东尼后退了一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叫他“爸爸”。
对他而言,她是彻底的陌生人。
安东尼:我……这是见什么鬼?
女人: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安妮在哪儿?
女人朝男人看去。
现在她成了一脸困惑的那个。
女人:什么?
安东尼:安妮,她在哪儿?
她意识到安东尼没有认出她来。
她担心地朝男人瞟了一眼。
女人:我在这儿,爸爸……我下楼去买点儿东西。
现在我回来了。
安东尼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
安东尼:我……我明白了,那……你买什么了?
女人:一只鸡。
听起来怎么样?
你饿了吗?
安东尼:当然。
他看上去茫然且沮丧。
男人:来,给我吧。
我去弄。
女人:谢谢。
他接过袋子,朝厨房走去。
他们忧虑地对视了一眼。
安东尼困惑不己地慢慢走回客厅。
14B.内景,客厅,日安东尼决定把棋子捡起来。
女人出现,朝安东尼走来。
她看起来真的很担心。
女人:保罗说你感觉不太好。
安东尼:我很好,谢谢你。
但是他显然情绪低落。
女人:你看起来闷闷不乐。
安东尼:不,只不过是……女人:只不过是什么?
告诉我……安东尼:我在厨房……沏茶……我本来是一个人在公寓里……突然,我听到了声音……所以我走过来,你丈夫在……女人打断了他。
女人:谁?
安东尼:你丈夫。
女人:什么丈夫?
安东尼:是你的丈夫,亲爱的,不是我的。
女人:詹姆斯?
安东尼:你丈夫。
女人:爸爸,我现在单身。
安东尼:什么?
女人:我五年前就离婚了,你忘了吗?
安东尼:什么?
那他是谁?
女人:谁?
安东尼:你是故意的吗?
我说的是……他,刚刚拿着鸡肉离开的那个。
女人:鸡肉?
你在说什么,爸爸?
安东尼:就在这儿,一分钟以前。
你没有把一只鸡交给一个人?
显然,她不知道安东尼在说什么。
安东尼:那只鸡!
一分钟以前,你拿着一只鸡,没有吗?
一只鸡,一只鸡!
女人:什么鸡?
你在说什么,爸爸?
意识到安妮并不明白他说的话,他突然恐慌地朝厨房冲去。
15.内景,厨房,日安东尼来到厨房,这里空无一人。
安东尼:他刚才明明在这儿!
他又返回餐厅去找。
16.内景,餐厅,日依然没有人。
女人出现在门口。
女人:我想你是搞错了,爸爸。
这里没人。
安东尼:他凭空消失了。
女人微笑。
女人:谁?
拿走鸡的男人?
安东尼:你丈夫。
拿走鸡的男人。
你笑什么?
女人:没什么,对不起。
她走过来,想安慰他。
安东尼躲开了,朝他的卧室走去。
安东尼:我快要被这些破事儿弄疯了。
17.内景/外景,卧室2,日他来到卧室。
这个房间和前面出现的那个卧室一样大,但是一些布置和家具不太一样——就好像他确实在另一处公寓。
他发现了这些不同,他皱了皱眉,朝窗户走去,拉开窗帘。
和之前的视野是一样的,不难看出这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条伦敦街道。
于是在他看来,他显然还是在自己的公寓里。
女人出现了。
女人:怎么了,爸爸?
安东尼: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相信我,安妮,有一些奇怪的事情!
女人:过来坐下,过来……他走过去坐到床上,很不开心。
女人朝他微笑,把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
女人:别担心。
一切都会解决的。
嗯?
安东尼:我不知道。
女人:嗯,会的。
别担心。
你吃药了吗?
安东尼:吃药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女人:把药吃了吧,晚上的剂量。
吃完你就会感觉好起来。
她从床边的一个药瓶里晃出几片药。
安东尼两眼出神。
他像坦白一个秘密一样对安妮说着——安东尼:这样有一段时间了,奇怪的事情就在我们身边发生。
你没注意到吗?
有一个男人声称这不是我的公寓,一个看上去特别冷漠的男人,有点像你丈夫,只是比他还糟糕。
在我的公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这简直荒谬透顶。
你不觉得吗?
在我的公寓里,他告诉我……但是……这是我的公寓,不是吗?
嗯?
安妮……这是我的公寓吧?
她微笑,没有回答他。
她正在为他备药。
安东尼:是不是?
短暂的沉默。
安东尼:告诉我,安妮,这的确是我的公寓,是不是?
她把药递给他,没有说话。
安东尼接过药。
他看起来像一个不明所以的孩子。
她向他微笑。
18.内景,客厅2,日摄影机对着空房间拍摄了一阵子,就好像插入一个标点符号。
这还是之前那个地方,但是具有了安妮和保罗的公寓的特征,比安东尼的公寓更明亮也更现代。
19.内景,门厅和厨房2,日安妮拎着刚买的东西回来了。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尽量拎住购物袋。
安妮: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不。
你无法想象有时候有多难……有一天,他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知道……她把袋子放在厨房。
正是镜头9中安东尼看见的购物袋的位置。
安妮还在通电话,她退回门厅去挂外套,打算稍后再去处理厨房里的袋子。
20.内景,门厅2,日安妮:不,我随时等着她。
是的……她把外套挂好。
然后拿起信封,一边拆信封,一边向书房走去。
21.内景,书房2,日这里看上去确实是她的书房,和镜头4中的书房不同。
房间一样大,布置却不一样。
这里是身为翻译的安妮工作的地方。
安妮:是的,是的。
我稍后打给你。
爱你。
谢谢……她挂了电话,坐在桌前。
22.内景,卧室2,日安东尼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他拿着一张报纸和一支铅笔,正专心地填写纵横字谜的格子。
突然,他停下来。
他呆呆地直视前方,神情忧虑。
他努力想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量四周,为什么他会感觉自己己经不在自己的公寓里?
23.内景,书房2,日安妮打开她的电脑开始工作。
门铃响了,她立刻合上电脑朝房门走去,心中有些不安。
24.内景,门厅2,日她打开门,是劳拉。
安妮:你好。
劳拉:你好,我没有来得太早吧?
安妮:没有,没有,多虑了。
进来吧,进来。
劳拉进屋。
劳拉:谢谢。
安妮:请进。
谢谢你过来。
劳拉:没什么。
25.内景,客厅2,日客厅里的布景和我们在镜头18中看到的一样:也就是说,这里不再是安东尼的公寓。
安妮:我父亲在他的房间里。
你喝点儿什么吗?
劳拉:不用了,谢谢。
安妮:请随意。
她坐下。
安妮:我……安妮指了指她父亲的房间。
她朝那边走去,似乎是去叫他。
然后她返身朝劳拉走来,跟她解释情况。
安妮:那么,是的,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我……他对于这件事有点不开心……劳拉:没关系的。
安妮:是啊。
这会让他……反正,我觉得他有点儿生我的气。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他可能会有……出乎意料的反应。
劳拉:他之前一直独自生活?
安妮:是的。
在离这儿不远的一所公寓里。
之前都没问题。
我基本上每天都能去探望他。
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另作安排,过去那样行不通了。
劳拉:我明白。
安妮:他陆陆续续有过好几个看护。
但是他和她们都处不好。
他有他的脾气……所以我把他搬到这儿跟我一起住。
但是我没办法一个人照顾他。
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得工作,并且……所以我……安妮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妮:嗯,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有人帮我。
安东尼:我好像听见门铃响了。
安东尼出现了。
他穿着睡裤和睡袍。
安妮:你没听错……爸爸,我想让你认识一下劳拉。
劳拉:你好,先生。
安妮:我跟你解释过劳拉今天会来见见你。
安东尼:你好。
劳拉:你好。
安东尼:你很……漂亮。
劳拉:谢谢。
安东尼:但是我……我们之前不认识吗?
劳拉:不,我想不认识。
安东尼:你确定吗?
我确实有个印象,之前应该见过你……他朝她走近一步,兴奋地看着她的脸。
安妮试着把他拉回正题。
安妮:唔。
劳拉过来是为了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看看她能怎么帮你。
安东尼: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你跟我说了一百多遍了。
他朝劳拉转身。
安东尼:我女儿总爱一件事反复说。
你知道这像是什么……这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劳拉微笑,把这话当成一个玩笑。
安东尼:你喝点儿什么吗?
劳拉:谢谢好意,但是不用了。
安东尼:确定吗?
来一杯开胃酒?
现在正是开胃酒时间,不是吗?
几点了?
现在是……他意识到他没戴手表。
安东尼: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他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安妮:他去找他的手表。
短暂的沉默。
劳拉:我得说,他很可爱。
安妮:是的,但并非一直如此。
26.内景,安东尼的浴室2,日安东尼找出了他的手表。
他照了照镜子,确认发型没问题,这是自恋的一刻。
他满意地走回客厅。
27.内景,客厅2,日安东尼咧嘴笑着回来了,他下定决心,要努力让劳拉喜欢他。
安东尼:正如我所料,现在是开胃酒时间。
我有两块表,我一直有两块。
一块在我手腕上,一块在我脑子里。
一直如此。
好了,你要来点什么吗,年轻女士?
安妮:爸爸……安妮的打断令安东尼不悦。
安东尼:什么?
我招待我们的客人吃点东西,不可以吗?
他看向劳拉,微笑又挂回脸上。
安东尼:你想来点儿什么?
劳拉:你有何打算?
安东尼:一小杯威士忌。
劳拉:那我就要一样的。
安东尼:很好。
他像跟服务员说话一样吩咐安妮。
安东尼:那么,两杯威士忌,两杯!
安妮起身,去倒威士忌。
安东尼:没有你的,安妮。
他向劳拉转回身来。
安东尼:她从不喝酒,从不。
安妮:确实。
安东尼:从不,一滴都不喝。
所以她看起来那么……安妮:那么什么?
安东尼:冷静。
她母亲也是如此。
她母亲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女人。
而她妹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劳拉:你有两个女儿?
安东尼:是的。
虽然我基本上没有另外那个的消息。
露西。
不管怎样,她始终是我最喜欢的女儿。
从安妮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受到了伤害。
安东尼:你有她的消息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联系我们,从来没有。
她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孩。
一位画家。
看,很漂亮,不是吗?
她指着墙上的一幅画。
常见的公园景象,一棵大树,一对情侣手牵手在树荫下散步。
画作的特写。
劳拉:是的,这是……安东尼:你的威士忌。
劳拉:谢谢。
安东尼:干杯。
他们碰了碰杯,然后各自饮酒。
安东尼:我愿意倾尽所有换一杯威士忌。
你愿意吗?
劳拉:唔,我所拥有的没那么多……安东尼:真的吗?
你做什么工作?
劳拉犹豫地看了看安妮,不确定如何回答。
劳拉:这个,我……我照顾……其他人。
安东尼:其他人。
劳拉:是的,我的工作是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安东尼:听起来像那些你一直想要甩给我的女孩。
他向劳拉回过头。
安东尼:一定是个不容易的工作,不是吗?
一整天打交道的都是一些……他扮了一个鬼脸,暗指病人。
安东尼:我说得对吗?
我可没法忍受这个。
劳拉:你呢,你的工作是什么?
安东尼:我是一个舞蹈演员。
劳拉:是吗?
安东尼;是的。
安妮:爸爸……安东尼:什么?
安妮:你是工程师。
安东尼:你懂什么!
他扭头,接着看劳拉。
安东尼:我的专长是踢踏舞。
劳拉:真的吗?
安东尼:你似乎很惊讶。
劳拉笑起来。
劳拉:是的,有一点。
安东尼:为什么?
你想不到我是一个踢踏舞演员?
劳拉:当然不是。
只不过……我一直很喜欢踢踏舞。
安妮看着他们,很高兴看到他们俩相处愉快。
安东尼:你也喜欢?
我还很能跳呢,我跳给你看……他站起来,力不从心地跳了几个舞步。
劳拉笑得前仰后合。
他停了下来。
安东尼:你笑什么?
劳拉停不下来。
劳拉:没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只不过……是威士忌。
安东尼:我知道了。
我知道你让我想起谁了。
安妮:谁?
安东尼:露西,露西,当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
劳拉:露西?
安东尼:我另一个女儿。
你不觉得吗?
安妮:我说不好。
安东尼:是的。
她们很像。
安妮:也许。
劳拉还在笑,安东尼向她凑过来。
安东尼:她也爱这么傻乎乎地笑。
所有人都收起笑容。
尴尬的沉默。
安东尼:被我唬住了吧?
哈哈。
短暂的沉默。
安东尼突然变得严肃又阴郁,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是装的。
安东尼:你瞧,情况非常简单。
我一直住在这所公寓……噢,己经很长时间了。
我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
我三十年前就买下了它。
你能想象吗?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这是一所很大的公寓。
我女儿对这里很感兴趣。
安妮: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我来解释一下。
我女儿认为我没法自己生活了。
所以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还带着这个她离婚后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这人把她带坏了,我得跟你说。
安妮:打住,你到底在说什么,爸爸?
安东尼:现在她要让我相信我没办法一个人生活。
下一步她就会把我送到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显然,要想得到我的公寓,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安妮:爸爸……安东尼:但我告诉你,这种事不会发生。
我暂时没打算离开。
是的,你听好了。
我打算活得比你久,比你们俩都久。
是的。
唔,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我女儿。
我得强调一下。
我会继承她的遗产,而不是反过来。
在她的葬礼上,我会做一个简短的发言,告诉大家她是多么无情和强势。
安妮:对此我很抱歉。
安东尼:为什么?
她完全能听明白。
你才是那个不明白的人。
他转头看着劳拉。
安东尼:我己经跟她解释了好几个月,我自己能行,但是她不听。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帮助,而且不会离开我的公寓。
我所需要的只是所有人都滚蛋!
他喝光杯中的酒,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扔在桌上,就好像在结账。
安东尼:很高兴我说完了,我会离开你。
他离开了房间。
他显然不清楚自己是住到了女儿家,他也许还认为是女儿搬进了他的公寓。
劳拉:你说过他有他的脾气,你不是在开玩笑……安妮:我很抱歉。
她看上去特别沮丧。
劳拉:不用抱歉。
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安妮:不,我非常抱歉。
她眼里噙着泪水,显然因为父亲病情的恶化和他话语间的恶意而深受打击。
劳拉试着安慰她。
劳拉:都会好起来的。
安妮:你这么认为?
劳拉喝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28.内景,厨房2,夜安妮独自待在厨房。
已经很晚了。
她喝了一口花草茶,看上去很疲惫。
喝完茶,她在水池边洗杯子。
接着,她想把杯子擦干,但是杯子从手中滑落,摔碎在地上。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然后猝不及防地,她内心某条防线崩溃了,她哭了起来。
她只哭了一分钟便控制住了情绪。
她把碎瓷片扔进垃圾桶,离开了厨房。
29A.内景,走廊2,夜她从走廊走过来,经过餐厅时关掉了灯,似乎是打算就寝。
她走进父亲的房间,去看看他是否睡了,就像查看孩子的情况一样。
房间的灯还开着。
29B.内景,卧室2,夜她坐到床边。
有一种古怪的氛围。
安东尼正静静地睡着。
她微笑,仿佛受了触动。
她一只手伸向他的脸颊,像是要抚摸他。
她的手滑向了安东尼的喉咙。
她似乎心潮起伏。
突然,她伸手扼住父亲的喉咙。
镜头切换远景。
我们看着她掐住父亲的脖子,持续了一会儿。
30.内景,餐厅2,日保罗(画外):如何?
安妮正站在那儿精神恍惚,她怔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
她原本是在餐厅摆设餐桌。
她向保罗转过身来。
保罗背对着她,刚问了她一个问题。
安妮:什么?
保罗:事情顺利吗?
保罗是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
与其他男人不同,他并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姿态,相反,他看上去温和而体贴。
显然这处公寓是他的家,是他和安妮所共有的。
安妮:唔?
是的,是的……我想是的。
她说她明天就开始工作。
保罗:来这儿吗?
安妮:是的。
保罗:很好。
安妮:是呀。
我们到时候看看第一天怎么样。
我之前很担心这行不通,但最后还算好。
他很可爱。
保罗:你们可以的,你看。
安妮摆好餐盘。
安妮:他向她展示了自己的魅力……你要是看到就好了……他说他以前是个舞蹈演员,一个踢踏舞演员。
保罗微笑。
保罗:不会吧……安妮:嗯,她笑得很开心。
并不是嘲笑,你明白的。
她是个善良的人。
我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描述。
似乎她可以……唔,似乎他们俩能好好相处……短暂的沉默。
安妮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妮:他说她让他想起了露西。
保罗:哦,是吗?
她多大?
安妮:我不知道。
30岁,差不多。
保罗:她长得好看吗?
安妮:为什么这么问?
你对她有兴趣?
保罗不明白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
安妮走进厨房去查看烤箱。
31.内景,厨房2,日安妮打开烤箱。
里面烤着鸡肉。
她烫到了自己,突然焦躁起来。
保罗过来了。
保罗:你怎么了?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那是好消息,不是吗?
安妮:是的,是的。
保罗:那你是怎么了?
告诉我。
安妮:只不过就是……保罗:什么?
安妮:刚才……我买了晚餐回来……他不认识我了……我……我不知道。
这对我是个打击。
保罗:我明白。
安妮:我觉得好难。
保罗:来,让我抱抱你。
安妮: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了,他没认出我,完全没印象。
我对他就像一个陌生人。
保罗:你得适应这些。
安妮:我做不到。
保罗:我觉得你能,你处理得很好。
过来……他紧紧抱住她。
突然,安东尼出现了。
安妮从保罗怀里退出来。
安妮:啊,爸爸!
还有五分钟晚餐就好了,你看这个时间可以吗?
安东尼:非常好,亲爱的。
时间正好,正好……但是……你好。
保罗心烦意乱,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拿着一瓶酒走回了客厅,剩下他们两人。
安东尼完全不知道保罗是谁。
在他看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安妮:你饿了吗,爸爸?
安东尼:是的,是的,但是……我们今晚有客人吗?
安妮: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安东尼:没什么,没什么……安东尼不想让安妮察觉他的困惑。
他离开了厨房。
32.内景,客厅2,日安东尼向客厅走去。
他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保罗。
保罗坐在扶手椅里喝酒看报纸。
安东尼有点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罗发现了他在打量自己。
保罗:没什么事吧?
今天过得好吗?
安东尼耸了耸肩。
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安妮出现了。
安妮:非常好,劳拉来过了,是不是,爸爸?
劳拉刚才过来跟我们见了一面。
安东尼:谁?
安东尼注意到了保罗的手表。
他被吸引了。
他在想这是不是他的那块。
安妮:劳拉。
安东尼:唔?
安妮:刚才来我们这儿的那位年轻女士。
安东尼:噢,是的。
安妮:我们还去看了医生……保罗:然后呢?
他怎么说?
安东尼:谁看到我的表了吗?
我找不到了。
安妮:又找不到了?
安东尼:我找了一阵子了。
安妮:你一定是放在你的壁橱里了,你觉得呢?
在你藏东西的地方……安东尼抖了一下,他害怕保罗听见“壁橱”这个词,发现他藏东西的地方。
安东尼:你说什么呢,安妮?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壁橱?
唔?
没有什么壁橱,没有壁橱。
他把安妮拉到一边。
33.内景,餐厅2,日安东尼:你就不能谨慎一些?
安妮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安妮:你在你的壁橱里找过吗?
安东尼:我刚从那儿找过了,不在那里。
我一定是把它落在什么地方了,要不然就是被偷了。
安妮:不,没有人偷。
安东尼生气了。
安东尼:你是什么意思,“不,没有人偷”?
那个表一定在什么地方!
它不可能自己飞了!
安妮:你需要我去看看吗?
安东尼:非常需要,如果不麻烦的话。
因为这是件烦心事,让我很受困扰。
我所有东西都在丢,每个人都顺手牵羊。
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就一无所有了。
我连时间都不知道。
安妮朝他微笑,然后向浴室走去。
安东尼决定回到客厅。
34.内景,客厅2,日保罗没有看他,还在读着报纸。
安东尼想引起他的注意。
安东尼:你知道时间吗?
保罗:知道。
安东尼:啊,谢谢。
短暂的沉默。
保罗继续看报。
安东尼:所以到底几点了?
保罗看了一眼自己的表。
保罗:快7点了。
安东尼:这么晚了?
我们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保罗:是啊,等鸡肉熟了就吃,还有五分钟。
安东尼:我们今晚吃鸡肉?
保罗:是的,安妮刚买回来的。
安东尼回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他坐到保罗身边。
安东尼:你的表很漂亮。
它……很漂亮。
这……是你的吗?
我是说,这是你的表吗?
保罗:唔?
是的。
安东尼:我可以看看吗?
保罗从报纸上抬起头来。
保罗:所以,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安东尼:是的,很顺利。
什么?
保罗:你和那位……看护的见面。
安东尼:噢?
是的,很顺利,很顺利。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手表上。
安东尼:它很……保罗:似乎她长得有些像露西。
安东尼:是不是像?
保罗: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
安东尼还是执着于那块表。
安东尼:不是的……进展顺利,是因为安妮看上去很满意。
你知道的,这主要是为了她。
我其实并不需要……我是说,这主要是为了安妮。
我能看一眼吗?
你的表……保罗:你说得对,这件事成不成对她来说很重要。
她很担心你,你知道的。
你和之前的看护相处不来,她很不开心……我的表怎么了?
安东尼:没什么。
我只是看看……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非常漂亮。
是你买的吗?
保罗:抱歉,什么?
安东尼:不是,我是说……是别人送你的还是你买的?
保罗:我买的,怎么了?
安东尼:我想你应该没有留着收据……保罗: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买手表的收据。
保罗:我是在说安妮的事。
安东尼:安妮?
保罗:是的,安妮……保罗看着他,他看上去很迷茫,他真的忘了谁是安妮?
安东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恨。
安东尼:我知道谁是安妮。
35A.内景/外景,浴室2,日安妮在安东尼的壁橱里翻寻。
她找到了一把餐叉,寻思着为什么会被放在这儿,然后她看见了手表。
安妮:爸爸……我找到了……35B.内景/外景,厨房2,日安妮查看烤箱里鸡肉的情况。
然后,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她点燃一支烟,朝窗外看了一会儿。
在对面的公寓里,有一对夫妻正在放声大笑。
安妮烦闷地叹了口气。
36.内景,客厅2,日安东尼还在继续他与保罗的对话。
安东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相处融洽过。
她妹妹就另当别论了……你认识她吗?
我的另一个女儿。
她,她非常优秀。
我己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她了。
我不怪她。
我想她应该正在环游世界。
她是一个画家。
他指了指墙上挂的她的画。
保罗似乎失去了耐心,这些话他己经能背下来了,他溜到餐厅,又倒了一杯酒。
安东尼:但是,如果她哪天来看我,我会很开心。
我要拥抱她,我们会黏在一起好几个小时,就像很久以前那样,那时候她还小,还叫我“小爸爸”,“小爸爸”,她以前这么叫我。
很可爱,是不是,“小爸爸”?
保罗回来了。
他喝了一口酒,靠在墙上,表情怪异。
保罗: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
安东尼:什么?
保罗朝他走过去。
他的靠近看起来有威胁性。
保罗:但是我想要一个诚实的回答。
而不是兜圈子……你能做到吗?
安东尼有些措手不及。
安东尼:好的。
保罗:唔,那么……短暂的沉默。
保罗:你打算像这样给大家添麻烦到什么时候?
37A.内景,电梯,日安妮做了新的发型,安东尼皱着眉头看着她。
安妮:怎么了?
安东尼:你是不是做了头发?
安妮:没有啊,怎么了?
安东尼:没什么。
你看上去不错……安妮微笑。
电梯门开了。
37B.内景,楼梯和楼层平台,日安东尼和安妮走出电梯。
这里像是安东尼公寓(镜头2)外的楼层。
安东尼(和我们)都认为这是在他的公寓外。
但是安妮摁响了门铃。
安东尼:你钥匙丢了吗?
安妮没有回答。
他开始在他的口袋里找他自己的钥匙,这时有蜂鸣声发出。
安妮推开门,走进诊所。
38.内景,诊所,日通向诊所的门厅和公寓的门厅一样大,只不过摆放的家具不同。
安妮向前台走去。
安东尼四下打量,不太明白身在何处。
他看上去很茫然。
这里有一排颜色极鲜艳的座椅,就像有时候在医院看见的那些。
安妮走过去,拉起安东尼的胳膊。
安妮:来,这边。
39A.内景,医生办公室,日医生正在写病历,他抬头,看见了安东尼和安妮。
医生:是……安东尼,对吗?
安东尼:是的。
他看起来不太开心。
医生:生日?
安东尼:1937年12月31日。
为什么问这个?
医生:你现在和女儿住在一起,对吗?
安东尼:是的,在她去巴黎生活之前。
安妮:不,爸爸,你为什么一直提巴黎?
安东尼:什么?
安妮:我会一直在伦敦。
安东尼:你一直在改变主意。
你让别人怎么跟得上你?
安妮:但是从来没有巴黎这回事,爸爸。
安东尼:不,有这回事。
你告诉过我。
安妮:我没有……安东尼:我很抱歉,安妮。
你之前告诉我的,你忘了?
沉默。
安妮忧心忡忡地看着医生。
安东尼没有察觉,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安东尼:她忘了。
听着,安妮,我觉得你记忆力出了问题。
我应该和医生说说,如果我是你……安妮: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去巴黎。
安东尼:好吧。
我的意思是,在巴黎,他们连英语都不说。
医生在写病历。
39B.内景,候诊室,日安东尼坐在候诊室一把颜色鲜亮的椅子上。
他等着另一边正在谈话的安妮和医生。
他看起来很担心他们要说的话。
医生递给安妮他的名片,安妮把名片装进口袋。
她碰到安东尼的视线,马上给了他一个微笑,就像在对他隐藏什么。
他疑虑重重。
39C.内景,出租车,日安妮:爸爸?
没有回应。
她去牵他的手,但是被他躲开了。
音乐声响起。
安东尼扭头,背对着安妮,向行进中的出租车窗外看去。
40A.内景,厨房2,日安妮正在熨衣服。
然后,她拿着洗衣篮走进安东尼的卧室。
40B.内景,安东尼的卧室2,日她把安东尼的一件衬衣放进他的衣帽间。
她在父亲的一件深色西装前站了一会儿。
她摸了摸西装,仿佛要努力洞察他的秘密。
然后,她看了一眼他擦得锃亮的鞋。
这些瞬间让她回忆起父亲过去的样子。
安妮坐在安东尼的床上,旁边放着洗衣篮。
她似乎决心未定:应该拿她的父亲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到安东尼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被两个女儿拥在中间的年轻时的父亲。
41A.外景/内景,印度商店,日她从街道上走进了那家印度商店。
她正在买一只肉鸡,手机响了。
安妮:怎么了?
什么?
好的……我马上就来。
41B.内景,门厅2,日安妮拎着袋子走进公寓。
保罗从客厅走出来。
安妮:怎么了?
保罗:没什么……你父亲……我觉得他想见你……安妮:他在哪儿?
保罗:在他的房间……安妮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41C.内景,走廊2/卧室2,日卧室门开着,安妮看见他在房间的另一边,正在和毛衣较劲。
他努力想要穿上毛衣,却怎么也穿不好,总是把胳膊穿到错的那边袖子里。
安妮没有立即走过去帮他,而是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
他看上去非常无助。
安妮于心不忍,过去帮他。
安妮:让我……安东尼让她帮助自己。
他充满慈爱地看着她,仿佛彻底忘记了他们之间刚发生的尴尬事。
他注意到安妮似乎有些激动。
安东尼:怎么了?
安妮:没什么。
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安妮:好了。
我去做晚餐……她快要走出房间时,安东尼叫住了她。
安东尼:安妮?
她回头。
安妮:什么?
安东尼:谢谢你做的一切。
她冲他微笑,然后离开了房间。
41D.内景,厨房2,傍晚安妮在准备晚餐的鸡肉。
41E.内景,卧室2,傍晚安东尼在看一本书。
他看了看表,晚餐时间到了。
他合上书,站起来。
42.内景,走廊2,傍晚安东尼从卧室走出来,穿过走廊向餐厅走去。
安妮和保罗在说话,安东尼停下脚步,用心听,对话声清晰起来。
保罗(画外):我们得想想另外的办法。
安妮(画外):比如说?
保罗(画外):把他送到机构去。
安妮(画外):养老院?
保罗(画外):是的,养老院。
沉默。
保罗(画外):这样对他更好。
安妮(画外):你为什么今天跟我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明天早上……就有一个女孩过来……43.内景,餐厅2,傍晚安东尼出现在门口,安妮和保罗没有注意到他。
保罗:是的,你说得对。
我们看看吧,也许这个女孩能行。
你似乎觉得她不错。
但是,相信我,医生是对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管她有多棒……他病了,安妮。
他病了。
安妮和保罗同时看到了房间里的安东尼。
他们吓了一跳,极为尴尬。
安妮:爸爸。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过来坐下,过来。
他没有回应。
他做说什么?
是关于他?
安妮:爸爸……沉默。
安妮:过来,爸爸。
沉默。
安妮站起来,把他领到餐桌前。
安妮:过来坐。
44A.内景,餐厅2,傍晚稍后,安东尼坐下了。
尴尬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保罗试着重新开启话题。
保罗:那么,一切都顺利吗?
安妮强作开心。
安妮:是的,非常顺利。
你觉得呢,爸爸?
安东尼:什么?
安妮:你把她逗得开怀大笑。
安东尼:我吗?
安妮:是啊。
她跟我说觉得你很可爱。
说你有脾气,但是你很可爱。
她明天早上还会来,然后开始在这儿做事。
短暂的沉默。
安妮:再来点儿吗?
安东尼:好的。
鸡肉很好吃。
你不觉得吗?
你在哪儿买的?
安妮:楼下,为什么问?
安东尼:不为什么。
鸡肉很好吃。
安妮:保罗?
保罗:不用了,谢谢。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保罗:她是全天工作吗?
我是说……安妮:是的,到6点。
保罗:然后呢?
安妮:你指什么?
保罗:6点以后呢?
安妮:我在。
沉默。
保罗用指责的口气对安东尼说——保罗:你满意了吗?
安东尼:满意什么?
保罗:你有一个尽心照顾你的女儿,不是吗?
你很幸运。
安东尼:你也很幸运。
保罗:你这么认为?
安妮被保罗嘲讽的语气惹恼了,她站起来,把鸡肉端到了厨房。
安东尼:她怎么了?
保罗:安妮?
她累了,需要些阳光。
安东尼:你得照顾他,伙计。
你们为什么不去什么地方散散心?
保罗:为什么?
你想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
保罗: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故意的。
安东尼:故意什么?
保罗:没什么。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保罗:我们十天前计划去意大利。
安东尼:噢?
保罗:是的,但是最后一刻我们不得不取消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安东尼:不知道。
保罗:是因为你和安杰拉吵架。
安东尼好像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保罗:那个之前照顾你的女人。
在劳拉之前。
你忘了?
短暂的沉默。
保罗:我们没法把你自己留下。
我们只能取消了假期,把你带到这儿来。
现在你好像得待在这儿了,永远。
如果我没理解错……安妮回来了,他转身看向她。
保罗:他忘记了……真妙。
安妮:到此为止。
保罗:什么?
安妮:你有一点……保罗:一点什么?
安妮:刻薄。
保罗:一点都不,安妮。
我觉得我非常有耐心。
非常有耐心。
相信我。
安妮:你想说什么?
保罗:没什么。
安妮:不,你有话要说,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跟我说你非常有耐心。
保罗:我觉得,除了我,每个人……“安妮:怎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保罗:其他人会迫使你去做……安妮:做什么?
保罗:不得己而为之的事情。
安妮:那是什么事?
保罗:你很清楚!
安东尼:鸡肉呢?
你把鸡肉拿走了?
安妮:是的。
你还想再吃一点?
安东尼:是啊,在厨房吗?
安妮:我去给你拿。
安东尼:不用,没事的,我自己去。
他端着盘子站起来,走进——44B.内景,厨房2,傍晚——厨房。
然而来到这里后,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来。
他站在那儿,皱着眉,他把盘子放下,以便更专心地回忆。
44C.内景,餐厅2,傍晚保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安妮:你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保罗:我说什么了?
沉默。
保罗:反正他什么都不记得。
安妮:这不是借口。
沉默。
保罗:听着……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
安妮:不,你不理解。
保罗:我能理解……我不理解的是……我是说,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在这一点上我很尊重你。
你决定把他带到这儿。
为什么不呢?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
我真的认为你应该想想别的解决办法……他已经彻底糊涂了,安妮。
安妮:别这么说。
保罗:那你希望我怎么说?
他恼火地从桌旁站起来。
保罗:我说的是实话。
我们得想想另外的办法。
安妮:比如说?
保罗:把他送到机构去。
安妮:养老院?
保罗:是的,养老院。
沉默。
保罗:这样对他更好。
安妮:你为什么今天跟我说这个?
我的意思是,明天早上……就有一个女孩过来……保罗向安妮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保罗:是的,你说得对。
我们看看吧,也许这个女孩能行。
你似乎觉得她不错。
安妮把他推开了。
安东尼端着鸡肉出现在门口。
他听着这场对话,但是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
保罗:但是,相信我,医生是对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管她有多棒……他病了,安妮。
他病了。
安妮和保罗同时发现了房间里的安东尼。
他们吓了一跳,极为尴尬。
这是一幕场景再现。
安妮:爸爸,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过来坐下,过来。
他没有回应。
安妮:爸爸……沉默。
安妮:过来,爸爸。
沉默。
安妮:过来坐。
他为他刚刚听到的话感到迷惑和恐惧。
谁病了?
安妮站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安东尼没有让自己被领到餐桌边。
他什么也没说,离开餐厅,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45.内景,卧室2,夜安妮坐在安东尼的床边。
他刚刚睡着,看起来非常安详。
安妮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就像之前扼喉那一幕。
但是这一次,她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就像一个刚刚把孩子哄睡的母亲。
46.内景,书房2,日安妮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
她手中拿着医生的名片,认真地思考着。
她犹豫了许久,把名片翻过来,忧愁地坐着。
终于,她下定决心,拨出一个号码。
从电话的另一端,我们听见候诊室的背景音乐声。
她把听筒从耳边拿开。
她呆望前方,随即注意到墙上投射的光。
她的桌上放着一个水晶金字塔,光线从中穿过,在对面的墙上投下一片光斑。
她把金字塔拿在手上,调整着投射的方向,光线映在她忧郁沉思的脸上。
47.内景,公寓3,早晨同一处空间的定场镜头:但是少了一些家具。
曙光照进来。
露西那幅画不再挂在墙上。
那些打包的箱子说明这所公寓现在其实无人居住。
前一幕中的背景音乐一直贯穿在这些镜头中。
音乐声突然停止,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这里是奥杰斯医生……”没有人回应,他继续说道:“你好?
你好?
”48A.内景,卧室3,早晨安东尼拉开了卧室窗帘。
现在是早晨。
他看着外面的街道,那是之前看到的同一条安静的伦敦街道。
见此他仿佛松了口气。
一个孩子在外面玩塑料袋。
他专注地看着孩子,如此着迷,就好像要努力揭开什么秘密……他看着眼前的情景微笑,可是,突然之间,他的笑容消失了。
48B.内景,走廊3,早晨安东尼身着睡衣,穿过走廊,朝厨房走去。
他的注意力被诊所那些颜色鲜亮的椅子吸引了。
椅子现在放在门厅。
安东尼:这些是哪儿来的?
安妮的声音传来,朝走廊里的他说话。
安妮(画外):爸爸?
你起床了吗?
你睡得好吗?
但是他没有回答。
这处公寓有些不一样。
困惑的他走向前去查看——49.内景,客厅3,早晨——客厅。
他看见打包的箱子。
安妮最后还是要去巴黎了吗?
安东尼看着墙,露西的画不在了。
他再一次听到安妮的声音,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准备和劳拉见面之前的那餐早饭。
安妮(画外):她来之前,你要喝一杯咖啡吗?
安东尼:画呢?
安妮(画外):什么画?
安东尼:露西的画。
安妮(画外):你把这里和你自己的公寓搞混了。
这儿从来都没有画。
来吃早饭吧。
安东尼仔细看着墙面,那里似乎有一片颜色稍浅的长方形,也许是画框留下的。
安东尼:看,安妮……那儿。
他转身,但是安妮不在。
安东尼:安妮?
劳拉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端着一杯咖啡。
劳拉:这是你的咖啡……安东尼看到她非常惊讶。
安东尼:什么?
劳拉:别放凉了……安东尼:安妮呢?
劳拉:她出去了。
安东尼:是吗?
己经走了?
劳拉:是的。
安东尼:几点了?
劳拉:她很快就回来,傍晚的时候。
我去给你拿药。
安东尼:不,等等。
劳拉:我马上回来。
我只是去给你拿药。
她走开了。
安东尼看起来很不安。
他发现他没戴着他的表。
安东尼:真是见鬼。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穿着睡衣。
他在她回来之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他把扶手椅挪了挪位置,然后坐下,假装泰然自若。
劳拉端着一杯水,拿着他的药回来了。
安东尼:什么时间了?
劳拉:是你该吃药的时间了。
喏,最好马上吃。
吃完就完事了。
你觉得呢?
今天有三颗药,这颗蓝色的……她好像是在和一个孩子说话,这令安东尼心中不快。
劳拉:这是你喜欢的。
你的蓝色小药片。
看,这个颜色很可爱,不是吗?
安东尼: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劳拉:好的。
安东尼:你是个修女吗?
劳拉:不是。
安东尼:那你为什么用好像我是个弱智一样的口吻跟我说话?
劳拉:我吗?
安东尼:对啊。
劳拉:但是我没有……安东尼:“你的蓝色小药片。
”“你的蓝色小药片。
”劳拉:对不起。
我没想到你……安东尼:这语气真让人难受。
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再告诉你一句,这比你以为的快多了。
劳拉:我道歉。
我……不会再这样了。
安东尼还在模仿她。
安东尼:“你的蓝色小药片。
”她把水递给他。
安东尼: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劳拉:关于什么的?
安东尼:还能关于什么?
关于我的公寓!
劳拉:没有,怎么了?
安东尼:它不一样了。
劳拉:你这么觉得?
安东尼:是啊,比如说,这些椅子。
那儿。
谁把它们放那儿的?
他指的是走廊里那些颜色鲜艳的椅子。
劳拉:我不知道。
你女儿,我猜。
安东尼:显然。
我女儿……显然……还是这样,真妙!
问都不问我的意见。
我……你知道有什么预谋吗?
对我的公寓?
劳拉:不知道。
安东尼:好吧,我知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
我什么都知道。
沉默。
安东尼:顺便说一句,我想道个歉,如果我稍微有点……上次我们见面时……劳拉:没关系。
你女儿提醒过我。
她告诉我了,你有你的脾气。
她冲他灿烂一笑。
安东尼看着她,深受吸引。
安东尼:真奇妙,你这么像露西。
我的另一个女儿,不是安妮,不是她。
另外一个。
我爱的那个。
劳拉:安妮跟我说过她的事。
我很抱歉。
我之前不知道。
安东尼:不知道什么?
劳拉:她的意外。
安东尼:什么意外?
劳拉:啊?
安东尼:你在说什么?
劳拉:没什么……沉默。
劳拉意识到安东尼己经忘记女儿过世了。
她试着转换话题。
劳拉:你吃药了吗?
然后我们要去穿衣服。
安东尼:你看是不是?
劳拉:什么?
安东尼:你就是在用当我是个弱智的口吻跟我说话。
劳拉:不,我没有。
安东尼:你有!
劳拉:我没有,我……安东尼:“然后我们要去穿衣服……”“你的蓝色小药片。
”沉默。
安东尼:事实是,我聪明着呢。
你得记住这一点,明白吗?
劳拉:好的,我会……记住的。
安东尼:谢谢。
沉默。
安东尼:是真的。
我很聪明……有时候,我甚至会惊到我自己。
我的记忆力就像一头大象。
安东尼想把这件事情彻底说清楚。
安东尼:你知道的,那个动物。
劳拉:知道,知道。
他把水喝了,但并没有吃药。
劳拉:你忘了吃药!
他看着手心里的药。
安东尼:噢,是的,我忘了……拿在手上怎么就忘了呢?
劳拉:我再给你倒杯水。
安东尼:别,别。
不用麻烦。
我会就着……你看,就着咖啡把药吃了。
劳拉:你确定?
安东尼:是的,你看,喏。
他开始表演他认为的魔术技巧。
安东尼:你看着。
你在看吗?
仔细看着。
我把药含在我的唾沫里。
看,我含好了,变!
药在我嘴里。
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劳拉:是的,是的,我……我在看。
安东尼:好的。
现在,喝咖啡。
仔细看着……变!
他吞下药片。
安东尼:完成了。
劳拉:好极了。
安东尼:我年轻的时候在马戏团工作过。
劳拉:是吗?
安东尼:是的,我相当有天赋。
尤其是变戏法。
你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个小魔术?
劳拉:先穿上衣服吧。
安东尼:现在?
劳拉:是的。
安东尼:噢不,不要现在……他像一个孩子那样说话。
劳拉:就现在。
安东尼:噢不要。
劳拉:得穿上。
安东尼:有什么意义?
我今天晚上又要穿回我的睡衣,不是吗?
我还能节约点时间。
劳拉:你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要是一直穿着睡衣,我们就没办法出门。
安东尼:你想去哪儿?
劳拉:去花园。
今天是个好天。
突然,之前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
男人:一切都好吗?
男人的突然出现令安东尼感到不安。
劳拉:很好。
我们正要穿衣服。
安东尼:可是……劳拉:你要和我一起吗?
安东尼不明白这个男人来他的公寓做什么。
他认为安妮和保罗住在一起。
这个男人带着一股威胁的气息。
男人:一切都好吗,安东尼?
安东尼呆在原地。
他没有回答。
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安东尼:没有,没有……男人:其实我想跟你说句话。
安东尼:跟我吗?
男人:是的。
劳拉:这样的话,我……我去把你的东西准备好。
安东尼警惕起来。
安东尼:不,等等……劳拉:我会回来的。
安东尼:别留我自己。
劳拉:我就在隔壁房间。
很快就回来。
她离开了房间。
我们能看出安东尼的恐惧,仿佛这个陌生人的出现使他受到了惊吓。
男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东尼:好的。
男人朝他靠近,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
男人:但是我想要一个诚实的回答。
而不是兜圈子……你能做到吗?
安东尼:好的。
男人:唔,那么……你打算像这样给大家添麻烦到什么时候?
安东尼:我?
男人:是的,你。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
男人:我的意思是,你打算继续破坏你女儿的人生?
还是说指望你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做一个明事理的人纯属奢望?
安东尼:可是……你在说什么?
男人:在说你,安东尼。
说你,你的态度。
他掴了他一巴掌。
安东尼:你在做什么?
我不能容忍这个。
男人:你不能容忍?
安东尼:不能。
男人:我要再来一下,你会怎样?
安东尼:我就……男人:怎样?
安东尼:那我们就得较量一下了。
男人:你是在挑衅吗?
你看,我也一样,有不能容忍的事。
给所有人添麻烦。
上了年纪。
男人微笑着又给了他一耳光。
安东尼:住手!
听见了吗?
马上住手。
男人脸上仍挂着大大的胁迫性的微笑。
他面前的安东尼显得非常无助。
男人:是的,我忍受不了这个。
我认为这样非常不妥当。
他扇了他第三个耳光。
安东尼:住手!
我叫你住手!
安东尼护住自己的脸。
他保持着这个屈辱的防守姿势。
男人依旧在微笑。
50.内景,厨房3,傍晚安妮在窗边吸烟(如同我们在镜头35B中看到的那样)。
我们看到的似乎是那一幕的延续。
突然,她听见父亲的声音从画外传来。
安东尼(画外):安妮!
她急忙向客厅走去。
51.内景,客厅3,傍晚安东尼缩成一团,保持着那个防守的姿势。
他面前的人是保罗,而不是那个男人,保罗正不解地看着他。
安妮:爸爸?
爸爸,怎么了?
没有回答。
安妮转向保罗。
安妮:他怎么了?
保罗:我不知道。
她向父亲走去,安东尼一直保持着那个好像怕被掌掴的姿势。
安妮:是为了你的手表吗?
爸爸,这是原因吗?
我找到了,你看!
嘘。
来,别哭。
她一边说话,一边抱着他,抚摸他的头发。
她担心地看着保罗。
安妮:你会没事的,唔?
嘘。
你会没事的。
你会没事的。
我们去吃烤鸡,好吗?
你喜欢鸡肉,不是吗?
安东尼:现在几点了?
安妮:7点了,晚餐时间到了。
安东尼:晚上7点?
安妮:是的,爸爸。
安东尼:可我觉得是早上。
我刚刚起床。
你看,我还穿着睡衣。
安妮:不,是晚上,我给你烤了一只鸡。
来,我们去用餐吧。
来。
小爸爸。
小爸爸。
他看上去非常茫然,安妮试着安慰他。
然后,她看着保罗。
52.内景,浴室3,傍晚安妮在浴室里,保罗在卧室等她。
她在镜子前面刷牙。
突然,她停了下来……显得既疲惫又难过。
她走回卧室。
53.内景,主卧,傍晚保罗己经躺在床上,安妮走过去坐下。
54.内景,卧室3,夜晚安东尼躺在床上,已是深夜。
突然,他听到说话声。
人声:爸爸?
爸爸,你睡着了吗?
他坐起来打开灯。
并没有人在。
安东尼:安妮?
人声:不,爸爸,是我。
安东尼:露西?
他从床上起来,穿上睡袍,走出了房间。
55A.内景,走廊3,夜晚公寓里很黑。
但是他听见一个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壁橱。
他很好奇,走过去打开壁橱,然而壁橱门后却是另一条走廊,就像是安东尼第一次看到的那条。
是医院的走廊。
55B.内景,医院走廊,夜晚他上下打量着这条走廊,非常困惑。
医院夜晚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让他无法否认他身处医院。
他来回张望着,呆立原地。
人声:爸爸?
安东尼:露西?
是你吗?
他慢慢地沿着走廊向前走。
接着,透过一扇半掩的门,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躺在床上。
年轻女子扭头看向他,是露西。
露西:爸爸……56.内景,公寓4,早晨同样的静止空镜头。
只是这一次,这里几乎没有家具。
57.内景,浴室4,早晨安东尼将水泼到脸上,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往头发上蘸水,整理好发型。
他想起了那个梦,决定去查看一下壁橱。
58.内景,走廊4,早晨安东尼向他梦中的那个壁橱走去。
他不太愿意打开它,但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一个放扫帚的柜子。
安妮(画外):啊,你起床了……59.内景,厨房4,早晨安妮正在做早餐。
餐桌上安东尼的位置己经放了一杯咖啡。
安东尼:早安,亲爱的……安妮:请坐。
己经做好了,你饿了吗?
安妮把盛着吐司和鸡蛋的盘子放到他面前。
安妮:你今天有客人要来,还记得吗?
安东尼开始吃早餐,好像并无印象。
安妮:爸爸,你记得吗?
安东尼:我怎么会忘呢?
你一直在唠叨。
安妮:她不会待太久。
安东尼:这么早就来?
安妮:是的。
安东尼:我昨晚梦见她了。
安妮:劳拉?
安东尼:是啊,我想是的。
我能看见她的脸。
安妮朝他微笑。
安东尼:你知道的,她真的让我想起了你妹妹……安妮:劳拉?
是啊,昨天你就这么说。
她坐在他对面。
安妮:不管怎样,只要你喜欢她,我就很开心。
她看起来人真的不错。
我是说,很亲切,而且很能干。
她会把你照顾好的。
安东尼:是的,我喜欢她。
安妮:很好。
我们最好在她到来之前把衣服穿上,你觉得呢?
安东尼:谁?
安妮:劳拉,你的新看护。
你喜欢的那个。
安东尼:啊,是,是,是……安妮:最好在她来的时候穿上件外套。
安东尼:还有裤子。
他们笑了。
安妮:她昨天见到你也很开心,你知道的。
我必须说你昨天可把她给诓住了。
安东尼:是吗?
安妮:是的,你让她相信你会跳舞,说你擅长踢踏舞。
安东尼:我?
安妮:是的。
安妮又笑了。
安东尼脸上浮现孩童般的微笑。
安东尼:她怎么说?
安妮:她说她希望你能给她表演一下,等有机会的时候。
安东尼:有趣。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跳踢踏舞。
你知道吗?
安妮:不知道。
安东尼:隐藏的技能。
安妮:似乎是的。
他大笑。
门铃响了。
安妮站起来。
安妮:哦。
安东尼:是她吗?
安妮:我想是的。
安东尼:可是……这么早吗?
我还没准备好。
我还没穿衣服。
安妮:没关系。
你可以待会儿穿。
安东尼:不。
我……我得穿条裤子,安妮。
安妮,我还没有穿戴整齐。
安妮:没关系的。
她朝房门走去。
安东尼:不,这不行。
安妮:她就在门外了。
安东尼:安妮。
安妮:怎么了?
安东尼:别让我这样子见人。
她会怎么想我?
我必须得穿上衣服。
我的裤子呢?
安妮:爸爸。
你为什么要让所有的事都变得很复杂?
你可以待会儿再穿。
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安东尼:我会很丢脸的……安妮:不,不会的……安东尼:会的。
你看,我还穿着睡衣。
我得把裤子穿上。
门铃又响了。
安妮走过去,打开门。
60.内景,厨房4,日他在餐桌后面尽力调整着姿势,好让对方看不出来自己穿着睡衣。
我们能听见两个女人在门厅说话的声音。
安妮(画外):你好。
劳拉(画外):你好。
我来得不晚吧?
安妮(画外):不,不,一点都不晚。
请进,请进。
劳拉(画外):谢谢。
她们朝厨房走去,然而令安东尼诧异的是,这个人不是劳拉,而是之前那个女人。
安东尼:等等……她是谁?
安妮:在这儿呢,我们刚穿好衣服……女人:你好,安东尼。
安东尼:可是,安妮……这不是她。
安妮:爸爸。
她朝女人转身。
安妮:喝点什么吗?
咖啡?
女人:不用了,谢谢。
安妮:你吃过早餐了吗?
我……安东尼:我不想要她来。
我喜欢的那个呢?
她在哪儿?
安妮:爸爸……你在说什么?
和劳拉打个招呼。
安东尼:有些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莫名其妙了!
他被这不合逻辑的情况给吓到了。
女人: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昨天见过。
沉默。
女人:我们刚认识……沉默。
安东尼看起来很恐慌。
他向后退了一步。
女人:然后我说我会回来的……来看看你情况如何,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沉默。
女人:还记得吗?
沉默。
他显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惊慌失措地离开厨房,冲进了他的卧室。
安妮看着那个女人,神情难过,充满歉意。
61A.内景,卧室5,日这显然是另一间卧室。
安东尼坐在床上。
他茫然地目视前方。
努力想搞清楚自己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敲门声响起,安妮出现了。
奇怪的是,她穿着一件大衣。
安妮:爸爸?
我能跟你聊聊吗?
她走进房间。
那个女人跟在后面,也走进了安东尼的房间。
安妮坐在安东尼身边的床上。
安妮:我该怎么说呢?
安东尼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安妮:你还记得吗,刚开始,你来和我们一起住,这只是……我是说,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因为你和安杰拉有争执。
但是……我在想这样是不是……更好……她情绪激动得说不下去。
她思考着如何用更委婉的方式来谈这个话题。
安妮:你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很不错,不是吗?
她站了起来。
女人:它朝着花园。
安妮:是吗?
安妮拉开窗帘。
窗外能看到一处花园。
安妮:相当不错。
就像住在酒店里,你不觉得吗?
女人:所有的房客都这么说。
安妮转身面对父亲,鼓足了勇气。
安妮:我想你在这儿更好。
安东尼看起来彻底迷糊了。
安东尼:哪儿?
她坐到他身边。
安妮:这儿。
我在想,如果我们共同决定让你搬到这里来,会不会更令人放心……对你更好。
短暂的沉默。
安妮:你觉得呢?
安东尼:那你呢?
你怎么办?
你睡在哪儿?
哪个房间?
安妮:你没忘吧,我要去巴黎生活了。
安东尼:不,你不会。
安妮:我会。
你忘了?
我跟你说过了……你忘了?
安东尼:但是你说……你确定吗?
安妮:确定。
安东尼眼里盈着泪水。
安东尼:你告诉我你会留在这里……陪着我……安妮:不,我必须得走。
这很重要。
我己经跟你解释过了。
但是我会回来看你。
抽时间,周末回。
安东尼:我怎么办?
安妮:你会待在这儿,在伦敦。
安东尼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安东尼:我自己?
沉默。
安妮哽咽了,说不出话。
安东尼:你妹妹呢?
她在哪儿?
安妮:爸爸……安东尼忍不住啜泣起来。
安东尼:怎么?
沉默。
安东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她……安妮:我也是,爸爸,我也想她。
我们都很想她。
安东尼意识到安妮难过了。
他立即恢复了自己父亲的角色——他轻抚安妮的脸颊,仿佛是要安慰她。
安妮微笑着闭上眼睛,把手扣在父亲抚摸自己脸颊的手上。
61B.内景,医院,日同样的静止空镜头。
我们现在显然是在一家医院里。
61C.内景,医院的花园,日安妮从楼里走出来。
她离开医院向前走去。
61D.外景,医院外的街道,日安妮走出大门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停在她面前。
她上车前最后朝医院看了一眼。
61E.内景,出租车,日出租车开走了。
安妮在出租车里坐好,强忍住泪水。
62.内景,医院病房,日安东尼平静地从午睡中醒来。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床头柜上放着药。
他的手表不在那儿。
他用手摸自己的手腕,他又找不着表了……他有些恼火。
他起身。
安东尼:安妮?
他想走出卧室去厨房。
63.内景,医院走廊,日他推开门,来到了他在噩梦里看见的医院走廊上。
64A.内景/外景,医院病房,日他回到房间。
那个女人跟在他后面走进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外套。
女人:你睡好了吗?
安东尼:我怎么在这儿?
女人:时间到了。
安东尼:我没问时间。
我问你我怎么在这儿。
安妮呢?
女人:你看,我把你的药送来了。
安东尼: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药滚蛋?
你是谁,护士?
女人:是的。
安东尼看着她,意识到她具有护士的全部特征。
安东尼:噢,你是……噢,所以是这样的……噢,我知道了,你是一个护士。
女人:是的。
安东尼:噢,我知道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很明显,你是护士。
那么你在这儿做什么?
女人:什么?
安东尼:你在这儿做什么?
女人:照顾你。
安东尼:你没说错吧!
照顾我!
我第一次听到这回事,从什么时候起?
女人:己经好几个星期了。
安东尼:好几个星期?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
怪了!
在这房子里,什么事都没人跟我说。
我还以为会新来一个。
女人:新来一个什么?
安东尼:护士,一个新护士。
沉默。
安东尼:那个有点像露西的。
我另一个女儿。
短暂的沉默。
安东尼:我前几天见过她。
她来过这儿……不是吗?
女人:你能把药吃了吗?
安东尼:她本来应该今天早上来。
劳拉,是不是?
女人:我想你是搞糊涂了,安东尼。
安东尼:那个让我想起露西的人……女人逐渐失去耐心。
女人:好了。
安东尼:好吧,没事。
吃药吧。
这也不用分秒必争,是吧?
他看了一眼手腕,然后意识到自己没有戴表。
安东尼:安妮呢?
女人:你女儿不在这儿,安东尼。
安东尼:噢?
她在哪儿?
她出去了?
女人:你还记得吧,她住在巴黎。
安东尼:什么?
不,不,她想过要去,但是最后没去。
女人:她在巴黎生活好几个月了。
安东尼:我女儿?
在巴黎?
不,听着,他们那儿连英语都不说。
女人给他看一张放在床头柜上的明信片。
女人:看,昨天到的,这是她寄给你的明信片。
我们一起看的,你还记得吗?
安东尼:这是什么胡话?
女人:看。
他读明信片,然后把它翻过来,认出这是我们最开始在他厨房里看到的那张法国海报。
女人:我每天都在跟你说。
她去巴黎是因为她认识了一个名叫保罗的男人,他们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有时候会来看你。
安东尼:安妮?
女人:是的。
她有时候周末会来。
她来到这儿,你们一起去花园散步。
她和你讲讲她的新生活,她在忙些什么。
有一次,她给你带了茶,因为你喜欢茶。
安东尼:我?
我讨厌茶。
我只喝咖啡。
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也穿着白色外套。
安东尼看见他很害怕。
男人:一切都好吗?
女人:很好。
我们正要穿衣服。
男人:一切都好吗?
安东尼没有回答。
男人递给女人一份文件,她签上字递还给他。
女人:好了。
男人:谢谢。
祝你们今天愉快。
女人:一会儿见。
男人离开了。
安东尼:他,那个人……是谁?
女人:谁?
安东尼:他……刚走的那个人。
女人:是比尔。
安东尼:比尔?
女人:是的。
安东尼:你确定吗?
女人:确定。
为什么这么问?
安东尼:不为什么。
但是……怎么说呢?
他在这儿做什么?
我是说……在我的公寓里。
我认识他吗?
女人:是的,他是比尔。
你天天见他。
安东尼:真的吗?
还有你……女人:什么?
安东尼:抱歉问这个,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你……你到底是谁?
女人:我是凯瑟琳。
安东尼:凯瑟琳。
没错。
是的,是的,是的。
凯瑟琳。
他是比尔。
女人:是的。
安东尼:好的,好的,那……我呢?
她看着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安东尼:我……我到底是谁?
她冲他温柔地微笑。
女人:你?
你是安东尼。
安东尼:安东尼?
女人:是的。
安东尼:你确定吗?
女人:确定。
安东尼:安东尼?
好名字,安东尼……你不认为吗?
女人: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名字。
安东尼:我妈妈给我起的,我猜。
你认识她吗?
女人:谁?
安东尼:我妈妈。
女人:不认识。
安东尼:她非常……她有双大眼睛。
是……我想起她的容貌了。
我希望她能来看我。
我妈妈。
你觉得呢?
你刚才说她有时候周末会来……女人:你女儿?
他突然悲从中来。
安东尼:不,妈妈。
我……我想要妈妈。
我想要妈妈。
我想……我想离开这儿。
谁来接我走。
女人:别这样,嘘……安东尼:我想要妈妈。
我想她来接我。
我想回家。
安东尼开始哭泣。
女人很惊讶,她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悲伤。
女人:你怎么了?
安东尼……来这儿,到我这儿来。
告诉我怎么了……安东尼:我……女人:怎么?
安东尼:我感觉好像……我感觉好像正在失去我所有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
女人:你的叶子?
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那些枝条!
还有风……我一点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所有关于这所公寓的事情?
你都不知道哪件事情能够确定。
我知道我的手表在哪儿。
在我手腕上。
这个我知道。
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该……女人:我们先把衣服穿上,好吗?
安东尼:好的。
女人:我们穿上衣服以后去花园里走走,好吗?
安东尼:好的。
女人:很好。
那儿有树,还有叶子。
然后我们回来吃点东西。
接着你小睡一会儿。
好吗?
如果你精神好的话,我们就再去走走,去花园。
就我们俩。
因为今天是个好天气,不是吗?
安东尼:是的。
女人:太阳出来了。
我们得去享受阳光。
这可不是天天有。
这么好的天气从来持续不了太久,是不是?
所以我们穿上衣服,好吗?
他抓住她不放。
安东尼:不。
女人:别,别像一个孩子。
来吧,跟我来,好吗?
来,放松,放松,嘘,嘘。
你马上就没事了。
你会没事的。
嘘……他平静下来,伏在她怀里。
凯瑟琳轻轻摇晃他。
他就像窝在妈妈怀里的孩子。
镜头向窗户的方向横摇。
64B.外景,医院花园,日花园里。
风吹过树木,树叶沙沙作响。
影像持续了一段时间。
(全剧终)
以前提到阿尔兹海默症时,更多呈现的是这样的故事:老人一脸平和茫然的坐在那里,作为子女一遍遍或耐心或无奈的告诉老人他是谁,试图唤醒老人记忆深处残存的一点记忆。
每当到这个时候,老人安详的样子和子女痛苦的挣扎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的父亲(母亲)不认识我了”。
这样的痛苦让我们虽未曾经历,也感同身受般的同情子女。
当这么一部以患病者老人视角的影片出现时,才突然发现,作为患者,他们何尝不是最痛苦的。
在虚虚实实支离破碎的记忆泥潭中挣扎,怀着最后的骄傲和倔强,试图向他人,也为自己证明,自己还没有老,还有能力,甚至还记得。
可在这样的过程中,越陷越深,仿佛上帝用一双手遮住了照向他们内心深处的光,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封闭,直至无尽的黑暗。
无论他们年轻时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一旦踏进了这个记忆黑洞,就注定无法回头,只能任由这个记忆死神将自己一点一点拉进更深更黑的地方。
在患病初期,当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点时,内心中经历了怎么样的自我怀疑,愤怒,怨恨和痛苦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得知了。
那最后脸上的平和,是否是在一遍遍自我怀疑后认清了这个事实而选择的妥协?
但我更愿意接受另外一种想法:还好,那些痛苦他们都不记得了。
这样想来,当患者已经病情严重时,作为正常人的我们,为了缓解我们的痛苦,一遍遍试图唤醒老人记忆,让他们一遍遍重新想起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事实,让他们在短暂清醒的片刻再经历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是否是一种残忍呢?
影片的最后,当护理告诉安东尼老人事实的真相时,老人想起了他的妈妈,他想妈妈,想回家。
面对忧心忡忡的女儿和无法忍受的女婿,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小朋友,只想要他的妈妈来接他回家。
为什么相比小朋友,老人犯错似乎更难被原谅和宽恕那是因为老人们没有了自己的爸爸妈妈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们没有犯任何错误,他们只是生病了
电影开场的第一幕,是奥利维娅·科尔曼所饰演的女儿赶来看望安东尼·霍普金斯所饰演的父亲。
在这场平淡无奇的开场中,比较不寻常的是,始终搭配着看似无源的交响乐。
伴随着进入父亲所住公寓,父亲摘下了正在播放交响乐的耳机,“无源”的配乐随之戛然而止,环境音才又重新占据了主导。
在这段稍显不寻常的声画不同步的视听处理后,电影接下来进入了一段更令人费解的情节。
女儿来看望父亲,是因为父亲气走了女儿找来照顾年老父亲的第三个护工姑娘,并陈述到因为要搬往巴黎的原因,如果父亲拒绝护工的照顾,就只能把其送到敬老院。
电影在紧接呈现为目送女儿离开的父亲主观视角镜头后,又相继衔接了一些明显看不出时间标记点的室内空镜,一位自称为女儿丈夫的女婿礼貌又直接地“闯入”了父亲的公寓,自称此公寓其实是他的,并要求父亲尽快搬离,而女儿从外面购物归来,父亲却发现此时的“女儿”已经不在是之前的女儿,而接过女儿购买的食材的女婿转身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反问“女儿”后,“女儿”却说自己从未结婚,何来丈夫呢?
而后,电影再次呈现为父亲主观视角的镜头,又衔接的几组无时间标记提示的空镜头后,奥利维娅·科尔曼所饰演的女儿购物归来,此时桌子上的蓝色购物袋与之前一系列的空镜后桌子上的购物袋重合。
相信你在阅读完我尽力保持逻辑的叙述,或直接看过电影这两段情节后,都会有或很清晰、或很模糊的不可靠的混乱感,但在其中又可以窥探到一些隐约富含逻辑的事实碎片。
而在接下来的整片行进,到直至完结,这种始终伴随的感觉与逐渐增多的碎片的拼凑,就会渐渐构成了故事的整体。
这其中有一些疑问,会得到确定清晰的解答,比如说:父亲最后在哪?
女儿去巴黎了吗?
而当我们回望答案逐渐产生过程的时候,站在叙事结果的视角上,可以确定的是,混乱感显然不会是确定性产生的因,但整体却有可能是碎片量积累的果。
于是,从话头也就是电影开头特殊的声画分离处理讲起,不在场的父亲耳机中的音乐居然直接出现在了环境之中,到揭示这一看似“无源”的有源音的出现,或许就不能在被视作一场存粹客观的女儿看望父亲的戏码,而应该视作父亲主观的意识流叙述才更合理,在这种视角下,音源由视觉确认的不寻常“欺骗”,才能体现出其合理性,或许女儿来看望父亲,只是父亲脑海中的回忆旧景。
那么,以此开篇就奠定基础的主观意识流叙事为基础,上文陈述过的令人费劲的混乱感,也就有了因为前者(主观意识流叙事)为其背书,从而整体呈现出的不可靠叙事的叙事图景。
在这幅图景的背后,寻找其成因,无疑是令人心碎的,因为这样的不可靠叙事,正是可以最终归结到父亲可能因为罹患阿尔茨海默症( Alzheimer disease,AD ),正在逐渐失智从而导致其主观意识异常混乱的事实上。
但是即便如此坚实的事实基础,却也不能解释诸多富含逻辑的碎片与最终确定性答案的成因,那些情节中历历在目的曾经过往,到最后是如此的鲜活与可感,它们拼凑起来的是一个这样的故事:父亲因为年事已高且逐渐失智而不能生活自理,女儿因为多年无所获爱一朝得福而奋不顾身,一位固执且骄傲又痛失过小女儿的父亲,不愿搬离旧公寓也不愿人照顾地而“绑架”女儿;一位撇不下父亲,却也有自己生活,正在经历至亲与至爱不能两全的双重折磨,却不得不作出送父亲到敬老院抉择的女儿的故事。
这样一个故事中,曾经的过往在此时点点滴滴地被感知,线性的历史全部融进到了纷繁的现在,叙事结构的维度在此才真正地清晰起来:那是一段段与女儿共感共渡、无法忘怀的历时性的回忆,涌入到父亲也许已是失智前夕、回光返照的共时性的胡乱思想的现在,不可靠叙事象征着混乱的头脑却能产生故事的确定性,往昔的碎片纷至沓来才组成了现在真正的生活图景,阿尔茨海默症的外现也并不是失忆,而是生活秩序的逐渐失去。
也许也只在这个维度上,那些真实发生的欢乐、颜笑、幸福、争吵、无奈、伤心才会在这样历时性的时间过往发生在共时性的时间现在的互相纠缠的网状叙事下,让观者真正感同身受。
至此,再次回看整片语言层面的室内调度与执拗的室内戏或许才有了更多的含义,不难发现,与望向窗外的那些父亲的主观视角,对应封闭的房间,也许就象征着无法逃离,也是父亲一直不愿逃离的最后尚存的理智和记忆,那是父亲对待孤独自爱的现代人的自然状态最后的反抗。
正如由此可以回溯到的德莱叶的追求:属于心灵的那第五度空间。
观者能看到的,褪去繁复而直击人在复杂心里活动下细微的外显,仿佛可以回应到德勒兹谈德莱叶时讲到的那个无法拍摄的绝对场外,一个只属父亲自己的五度空间。
**** 再次感叹安东尼·霍普金斯爵士无与伦比、精彩绝伦、令人动容的演技。
这大概是我看过最沉重的一部电影,作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家属,看完电影我一直在问自己三个问题:如何接受至亲老去?
如何陪伴至亲老去?
如何解脱自己?
给这部片子4星的原因是,作为一个没有这种生活经历,或者一个对文艺片不太感冒的人,这部片子确实没有紧凑的情节和华丽的场景,甚至全片80%的时间都是在高度相似(注意,不是相同!
)的房间内展开。
但我确实从开场的第一分钟,一直哭到电影院灯光亮起,甚至有几次不想再看下去,因为电影里的每一个场景我都经历过,我为我第一次透过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视角看世界而无助,也为无法看到未来的生活而绝望。
我的姥姥是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电影中的安东尼一样,她在生病之后开始变得不可理喻。
在我眼中,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生活是这样的:她前一秒在和我们有说有笑,后一秒就可能坐在地上大哭大闹。
她藏起她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一颗苹果都要锁在抽屉里以防被别人拿走。
她和安东尼一样执迷于一个物件,她的钱包。
她总是把钱包藏在各个地方,忘记之后就会怀疑是有人偷了她的钱包,而后开始不安,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个人。
她会幻想出很多不存在的事情并信以为真,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今天的她又因为想到了什么而看我们不顺眼。
她会对她的子女,对我说出很多难听恶毒的话。
有天晚上她开始发病,我妈妈深夜去安抚,透过她家的监控录像我看到她大骂我妈离过婚的女人不要脸,冲着我舅舅的孩子说祝她爸爸早死。
我在手机的另一边不停的发抖,我说:某一刻,我真的很想什么也不管了,一刀捅死她。
她很少会记起快乐的事情,但生命中那些灰色的时光,她却记得格外清晰。
她好像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作为患者家属,安妮就是我们:舅舅和妈妈会轮流去姥姥家,每天如此,因为她已经无法独立生活了。
有一天我和妈妈从姥姥家出来,妈妈望了望天空对我说:人活的真没劲。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这样,你就把我掐死吧。
我尝试过像妈妈和舅舅一样去照顾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但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强大。
姥姥家就像是一个看不到光亮的巷子,我希望我至少能照亮一角,可是这个巷子里除了黑暗,还有能熄灭光亮的狂风暴雨。
于是在我几乎开始被压抑到病态的时候,我放弃了。
从此之后我没再承担过照顾病人的工作,我也活在了自己是家庭的逃兵的愧疚中。
舅舅和妈妈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自己的生活了。
五一假期的时候我问妈妈要不要一起去旅游,她想了想说:算了,还要去姥姥家值班呢。
我感觉到,她也很难过。
我真的很希望舅舅和妈妈能做出和安妮一样的决定送姥姥去疗养院,但我同样无法面对有一天姥姥像安东尼一样,哭着求护工带他回家。
当患者被困在时间里的时候,我们同样被困在了自己的牢笼里。
电影的最后,安东尼说:“我感觉我的树叶都掉光了,树枝还有风雨,我已经搞不明白发生的一切了,我已经没有栖身之地了。
”看完全片,我觉得这是最能概括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眼中的世界的一句话。
曾经的记忆如同树叶般一点点凋零,最后只留下空洞的枝干,当风雨向他们打来,他们已无藏身之地。
而患者家属,是否要放弃自己头顶的阳光去为他们遮风挡雨?
当他们放弃阳光的时候,是否意味着他们也错过了阳光?
电影的最后,安东尼像个孩子一样埋在护工的怀里痛哭,镜头转向窗外,影院的灯光亮起,电影戛然而止,只留下观影人无尽的思考:我们该如何解救困在时间里的他们,我们如何解救自己……
当错乱取代有序当混沌取代清晰当陌生取代亲情当责任取代温馨当反复取代线性当梦魇取代记忆当无助取代勇气当黑夜取代黎明任时空来回闪烁任历史消散无形任世界了无意义任自我碎落满地在那个全景敞视的付费空间里你是否还会对那位返祖如婴儿般的老人忘情地叫一声“父亲”随后哪怕洪水滔天随后哪怕昏天暗地2021年6月18日晚11时4分草就于竹林斋
原载于【看电影看到死】 “表演是一门三流艺术。
我们薪水过高、曝光过度。
我讨厌演员,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我应该做些别的事。
”——安东尼·霍普金斯,1969年接受《卫报》采访
影片结尾引发讨论的这句台词——“我好像掉光了所有的叶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树当然与人一样也有生命,也会经历春夏秋冬,被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那“落叶”是字面意义上的“落叶归根”吗?
我想,还是由安东尼·霍普金斯自己来解释一下的好:1993年的电影《影子大地》中,他同样谈到了“树叶”和“风雨”。
1993 《影子大地》两相对照,你会发现:配合着“树叶”的台词,《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最后将镜头对准了窗外郁郁葱葱的大树,绝不仅仅只是为凸显一个“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关爱亲人”的主题。
关于树叶的意象,请允许我进一步援引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一段话来加以解释,将它用在这里非常贴切,看完你会更加明白:“自然界的一切都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从天体的运转直到生物体的死生都是如此。
愚蠢的树叶你要到哪里去,别的树叶又从哪里来,你是那样害怕坠入深渊,那无又在哪里,苍蝇在第二天早上再度出现;苍蝇同样在春天再度出现,冬天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只逗留一会儿的时间,接着就得匆匆走向死亡。
”我们不妨这么去理解:随风飘零的单个树叶只寓意着个体生命的消亡,但从整体上来看,枯木逢春的大树却是作为生命的“本体”而永远存在。
个体受制于生死的短暂时间只是无穷无尽的时间中微不足道的现象,而“生命现象”的完结无损于“生命本体”的完整。
所以“同样”或“重复”(包括影片中基于混乱记忆的“重复”情节)恰恰属于“薪火相传”的生命之轮。
这么说可能有点费解,不如再举个例子会更好:在《女人的碎片》中,凡妮莎·柯比的女儿虽然一开始就“死”了,但最后不又“活”过来了吗?
那不同的女儿只是生命的现象而不是生命的本体啊。
还记得全片最后一个镜头是什么吗?
——是树,恰与《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相同。
《女人的碎片》2020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2020所以,请不要将《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单纯理解为一部展现患病老人心理困境的人道主义佳作,或提倡关爱孤寡老人的社会现实题材电影作品。
它所探讨的更是生活的本质跟生命的真相,因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的真正主角其实是“时间”——本片的出色中文译名就已体现出这点。
就像Anthony总在惦记那块他总找不到的手表:似乎只有把握住了时间,他才能应对眼前这个陌生疯狂、分崩离析的世界;如若丧失了时间、再丧失了“空间”(公寓),那Anthony就对现实彻底失去了掌控。
我们不会嘲笑Anthony的所作所为,不仅因为他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更是因为“把握此时此刻”本是人生应有之义,因为只有转瞬即逝的现在才是我们唯一能“掌控”的。
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
“过去”与“未来”只是我们脑海中的思绪跟期盼,不论曾经的千丝万缕还是将来的影影绰绰——它们居然都只是一种“主观想法”?!
从这一意义上讲,我们与Anthony之间的真正区别又在哪里呢?
你我都是困在时间中的人,却要执意地在时间中寻找答案:这真能弄清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从“时间就是生命”的约定俗成的俚语中,我们能清晰地悟到:人本身,就是时间。
于是,“困在时间里的时间”自然成为脱离线性叙事的循环悖论,永远少不了矛盾跟混乱。
只是当它具体到一个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身上时更为明显。
那生活到底有怎样的“本质”呢?
如果你经历的时间足够长,就应该承认:生活具有“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扑朔迷离的本质,恰如Anthony眼中的世界——不管是“看错人”还是“记错事”,这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无可避免,且随经年累月呈现出越来越多的情况。
或许每个人最终都会发现:爱你的人并不那么了解你,而你爱的也只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自己和他人的意识世界始终是个谜,只有造物主知晓真正的答案。
因此,不管是Anne、Lucy、Laora,她们离开的离开、去世的去世、“错识一场”的“错识一场”,这零零总总全加起来导向的内心结局就是:幻灭。
《亚特兰蒂斯之心》 2001
《世上最快的印第安摩托》 2005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时间”在霍普金斯的电影中向来作为极其重要的母题和线索:不论是《查令十字街84号》中横跨20年却始终缘悭一面的“鸿雁传情”,还是《去日留痕》中两情相悦却尽付蹉跎的漫漫长日,“时间”留给霍普金斯的都是无尽的遗憾与唏嘘。
《查令十字街84号》 1987
《去日留痕》1993即便在《影子大地》或《第六感生死缘》中,他不再压抑和逃避自己的情感、为爱挺身而出的同时,即要面对挚爱或自己时日无多的结局。
朝来寒雨晚来风、人生长恨水长东的人生际遇究竟是什么情况?
《影子大地》1993
《第六感生死缘》1998即便是在霍普金斯赖以成名的经典恐怖电影《沉默的羔羊》中,他与克拉丽斯的“谈情说爱”也受制于争分夺秒的那场人质拯救任务,最终逃出生天的汉尼拔与克拉丽斯的再度重逢,已在十年后的佛罗伦萨。
《沉默的羔羊》 1991
《汉尼拔》2001一切都是时间的造化,一切都会输给时间。
恰如古罗马共和国的那句谚语:所有荣耀,终会过去。
可能很多人还没意识到:安东尼·霍普金斯今年已经83岁高龄了,已然到了“看一年少一年”的时候。
在某种程度上我很幸运,自己的年纪与角色非常贴合。
“变老”对我是有帮助的,让我不会怒气冲冲地四处走动,不会产生绝望。
我也会确保自己保持敏锐的记忆力,可以非常清楚捕捉到感觉和情绪,用于我的表演。
——安东尼·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表示,《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的Anthony是他迄今为止最喜欢的角色。
虽然出演过多次父亲角色,比如《燃情岁月》《遭遇陌生人》和《李尔王》,但这回,毋宁说霍普金斯演的是他自己——不仅角色的名字一样,甚至连生日都一模一样(1937年12月31日)。
或许也只有他经得起镜头如此频繁的逼视:无招胜有招、润物细无声的本色演出信手拈来、全无痕迹,不论喃喃自语还是瞬间爆发,都像是对着观众们将自己的一生娓娓道来、和盘托出。
深不见底的沉静目光里,涌动着大千世界的一切沧桑,又透着难以名状的款款深情。
Anthony孤独、倔强、自尊、脆弱......迷茫却坚定,混乱而睿智,严肃也搞怪,这是多么立体、多么复杂、多么矛盾的角色啊!
或许正像霍普金斯自己。
这个演员对“情绪”的捕捉跟呈现能力太强大了,强大到不局限于人性的地步——我的意思是:他即便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像《本能反应》中那样成为一名研究黑猩猩的生物学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左:《本能反应》 1999;右:《汉尼拔》 2001 最撼动人心又出人意料的一幕,来自Anthony如孩子般突然啜泣,他忘了别人、忘了自己、忘了时间,却唯独想念自己的妈妈:那本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如今他忘了这个理由,他哭喊着寻求自己的归宿。
时间的轮回,空间的无垠,置身其中的人类渺小又无助,徒增与日俱增的无力和眩晕。
遗忘的魔咒猝不及防,命运的轮盘周而复始,面对不可预知的狂风骤雨,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便是对抗的武器。
再一次扪心自问:“我是谁”——它是最根本的质疑,是人类绵延至今不可撼动的信仰。
所有一切转瞬即逝,但不会无影无踪。
第一次以类似第一人称视角看阿兹海默症,太难了。他一直在找他的手表,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时间已经混淆了
拍摄手法堪称是阿兹海默症患者的视角,据说是舞台剧改编电影,怪不得有这么强的喜剧张力。《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个译名真的太温柔了,让我想起了《时光旅行者的妻子》这个名字。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父亲的扮演者就是当年《沉默的羔羊》里的杀人狂魔汉尼拔!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其实也是患上了阿兹海默症的父亲,他混淆了时间和空间、他被自己困住了。因为剪辑需要呈现的混乱感,所以女儿、看护、女婿的配角人物显得凌乱,新颖的拍摄 并不能让电影节奏显得流畅。阿兹海默症的患者会由近及远、慢慢的遗忘所有的事,先是忘了上一刻或几小时前的事、接着是几年前、最后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痛哭着想要找妈妈。他说:「我的叶子掉光了,风雨裹着我的叶子,无处安眠。」这真的太残忍了,他偶有的清醒时刻 就是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侵蚀。
译名有问题,银幕内外实际上构成的是“困在房间里的父亲 与 困在时间里的观众”的关系。把悬疑建立在情感之上,为了悬疑,甚至连合理的叙事视角也可以不加考究了。对空间的利用也不够有效,作为主观感受的外化,房间设计和父亲的内心没能真正实现共同的呼吸。
好烧脑,或许这恰恰是导演想要观众体验的感觉,错乱的人物,错乱的时空组成了错乱的记忆,父亲困在时间里出不来,原来遗忘不是不记得你,而是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把你认成了他人。
人最后的记忆将是自己的名字和妈妈。
也没那么好吧,困在样板间里的父亲。。。看的时候总是想到哈内克那个老头老太太。
正好手头在翻一本女儿照料阿兹海默症母亲的小说。电影之外的阿兹海默症,更狼狈、更绝望、更全面剥夺人的体面、精力、意志和生活的秩序。没有片中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时髦大房子;没有笑脸甜美、善意敦敦的看护;老人不仅会失忆,更会失禁、发臭,会有暴力倾向、徘徊行为,甚至会走失。有人说,年迈的人无助得像孩子。但孩子代表的是生长,身上寄托着周围的希望,而老人只会一步步走向没有归途的垂暮。凝视孩子与凝视老人的感受绝然不同,前者像阅读即将展开的画卷,后者是残破到字迹湮灭、无法拼凑的旧书。正因如此,望着银幕里父亲混浊的老泪,观者怎会不肝肠寸断,怎会不为之恸哭。安尼东,84岁,生于1937年12月31日,人间国宝。
他感觉他的叶子都掉光了,但他还是哭得像个婴孩说最想要的人是妈妈。
作为话剧是不差 电影就不行了
表演痕迹刀削斧凿一般
舞台剧改编的电影,往往重表演轻情节,此片也不例外。描绘年迈失忆的痛苦,有诸多优秀的珠玉在前,霍普金斯的惊天表演,也难掩全片欠佳的完成度。
一部用演技撑起来的话剧
家族里几乎所有老年男性都没有逃过此病,最早发病的69岁,最迟的83岁。父亲和我均接受自己将面对它的事实。我们已经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太多。关于一个人如何因记忆消散而崩裂,又如何回归,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因爱而获得拯救。
欣赏不来,像在坐牢
对倔强犀利的人,这电影非但不是安慰,几乎就是恐吓,好像“你不改改性格,老了以后就这么惨”,因此,实质也是种羞辱。安东尼不是因为老年痴呆变得惹人烦,一个温和的人痴呆了也是温和的,而一个犀利的人,不痴呆也难以相处。可是他这辈子不早都应该习惯了跟这世界格格不入吗,他不早都应该在惹毛这个世界的过程里习惯了寂寞吗?最重要的是这电影还是虚伪的:他身边的人难道不也应该早就知道help这种词,迁就的这种姿态,漫不经心地的哄小孩一样的姿态,这些一定会激怒他吗?如果这些人真的爱他。可是,没有,电影里只有这个“咎由自取”的倔老头一次又一次被这些“善意和耐心”折磨,他当然愤怒,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虚伪,愚蠢,如果虚伪却狡猾,兴许他还会发现其中的有趣。当然,爱看演技的,爱看关怀文艺的人们,这电影一定得盛赞。
看的想睡觉
看完很难受,以阿兹海默患者第一视角展现了患病的生活,老爷子得演技依旧是让人惊叹
视角乱成这样,在父亲与女儿各自第一人称之间反复横跳,像是猫抓键盘敲出来的。
感觉像看了话剧,但没想到会如此平淡
他跌跌撞撞,惊慌失措,不断地在时间和空间的迷雾里遭遇鬼打墙,反复确认,又反复迷惑,最终在一片混沌中遗失了自我。阿尔茨海默症正在侵袭他、吞噬他,所以他所在的一切都在走向失序和失控。暖色调转入冷色调的居室、柜子上的迷宫、墙上愈加抽象的画、龙头里行将流尽的水滴、慢慢搬空了的“家”、不复寻回的手表……都像他渐次被洗劫的记忆与生活。“我的叶子掉光了,风雨裹着我的叶子,无处安眠。”第一人称视角展示的这一切惶惑与无助,正是奶奶和我的家人正在遭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