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冈仁波齐》的姊妹篇,同样是以西藏这样一个题材为背景,都是在路上。
但主题和影片的表现形式不同,一个更贴近现实的伪纪录片形式,另一个带有魔幻主义和宗教意味。
首先摄影非常美,几乎每一帧截下来都能当电脑桌面,高山白云、黄土沙漠做背景,人物置于背景之下体现出人类的渺小和大自然下人物的命运。
叙事结构比较新颖,时空交错之感,反套路相比于《冈仁波齐》的现实,所描绘的故事更具有魔幻色彩,能上升到信仰、宿命、哲学等更大的命题。
藏民之间打斗的动作设计也更脱离于现实,配上音乐感觉有种超脱现实的武侠风气。
光运用的很好,冷色调和暖色调的自然切换,其中有场女主打逆光那场戏印象深刻,贴合当时的情境,男主对女主态度的转变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movie432,文末有二维码噢从《白日焰火》、《百鸟朝凤》到《冈仁波齐》的表现早已证明,以中国观众的接受度和多样性,任何一部有质量有话题的文艺片和艺术片,它都可以有更好的成绩表现,被更多人看到。
大费周章去分析《冈仁波齐》的火热现象,最重要原因则是张杨同期完成的两部电影:《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我更偏爱后者。
《冈仁波齐》固然震撼,提供予我的影迷趣味并不多。
它略去了一般电影评价中,最容易被评价提及的演员表演,戏剧冲突,煽情音乐,甚至是故事本身。
但可能也因为故事用一句话就能说完,它对目标受众的到达率极高。
在《塔洛》里,抽了塔洛几记耳光的放羊东家,正是张杨《皮绳上的魂》男主角,他因杀生作恶,走上赎罪之路。
演员金巴也凭该角色,获得2016年金马奖最佳新演员提名。
类似的影像联想,会像一根皮绳那样子,打上更多的结,串起来更多的电影,提供给观众更多的角度,更深入去了解藏地的历史文化和现实种种。
譬如《皮绳上的魂》有护送天珠的关键情节,天珠来自一个朝圣路上倒下的小姑娘,这样的缘起,何尝不就是松太加《河》里的童真小姑娘。
从张杨的两部电影里,能打开观众对藏地电影的观看欲望,这就是它的成功所在。
此番《皮绳上的魂》定档上映,一方面是借得《冈仁波齐》的登顶之势,另一方面,之前我认为:张杨拉的绳子,似乎太长了点。
这个长度是指电影时长,它是维系电影张力和紧张感的重要条件。
我意外发现,公映版本片长从 144 分钟,变成了 129 分钟,相较上海国际电影节等版本,行进节奏有所调整。
一年之后重看《皮绳上的魂》,我感触最深的,不再是主线的,型男靓女赎罪逃亡故事,而是一心想要诛杀塔贝,抢着替父亲报仇的两兄弟(这是小说中没有的内容)。
他们一旦开口,都是不讲废话。
兄弟俩人前后几次对话,也是如出一辙。
总之就是,你回家,我报仇。
说要杀你,真的是追到天涯海角,头发斑白都要杀你。
放在这部电影里,在悬念揭开的一刹那,整个故事都被打通,力敌千钧。
若是其他中国电影,这等台词,如此做派,真的只能变成一类搞笑表情包。
常见的复仇故事,大抵会渲染主人公的内心痛苦,或者是跋山涉水不得其踪的煎熬惨烈。
《皮绳上的魂》隐去了缘起,划掉了中间,藏起两兄弟的几十年人生,借助藏地雪山大湖的气势,把复仇上升到了哲理佛说的高度。
借助剪切和分线,电影也玩了一个巧妙的障碍法,令人思考这样千里追凶的生死复仇,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正如穷一生之力到达的终点不是神山,而是冷酷的复仇死神陷阱。
那么,这条无处可逃的复仇之路,真是黑暗到极致。
电影还串起了从约翰·福特《搜索者》到萨姆·佩金帕的《日落黄沙》等美国西部片影子,从造型,配乐,到长时间的静默,包括塔贝身陷在沙漠一幕,《皮绳上的魂》最容易窥见莱昂内的《黄金三镖客》影响。
西藏地貌之险峻复杂,迥异于东部的风土人情,都大大加重了这个海拔几千米故事的隔空仰望。
还有追踪塔贝行踪的猎人,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完全是深陷在山迷宫的创作者写照。
相信看过阿根廷《杰出公民》的影迷,一定会有更多的魔幻现实体验。
更不用说,还有人会想到小李子的《荒野猎人》,或者是派派出演的《赴汤蹈火》。
这样的恩怨奇情,需要追踪者,也需要那个洞悉一切却不想道破真相的讲故事的人。
《皮绳上的魂》改编自西藏作家扎西达娃的同名原著。
短篇小说里,有写到了《冈仁波齐》的画面:“ 一路上还有些磕等身长头的佛教徒,他们一步一磕,系着厚帆布围裙,胸部和膝部磨穿了,又补了几层厚补钉。
他们脸上突出的地方全是灰,额头上磕了一个鸡蛋大的肉瘤,血和土粘在一起,手掌上钉铁皮的木板护套在他们身体俯卧的两边地上印出两道深深的擦痕。
塔贝和琼没有磕长头,他俩是走路,于是超过了他们。
”书中还有一些耐人寻味的词句,譬如:“你要说的是——在一九八四年,这里来了两个康巴人,一男一女?
”有人说,时间在西藏是静止的。
这就造成了电影院的观众在观看《皮绳上的魂》,一不小心就无法辨识三条线索,居然分指三个时空。
它们不仅重叠,而且相互作用。
这样的电影手法,在如今的中国电影院,更是罕见的。
它不仅不伺候观众,它还在挑战观众。
正如在片头与结尾,那个没有台词,由四幕画面所组成的序幕故事,也让整部电影,多出了惊鸿一瞥之惊艳,余味绕梁之迷思。
前世今生,永世轮回的道理,似乎就在一颗天珠的落地之时,变成了这部《皮绳上的魂》。
《皮绳上的魂》不是想象中的奇情故事,也不是对民俗的无休止猎奇。
它讲的是佛,是境界,是人活于世的复仇执念与痛苦救赎。
老生常谈的心灵鸡汤,被我这么一通描述,有人不满要产生逆反——不会又是跟凯歌仁波切那样,一通大道理,却在西湖边上装神弄鬼吧。
无论藏地还是佛说,那个世界的故事,固然离我们的真实(现实)生活相当遥远。
但关于善恶是非恩怨情仇的辩解,可以作成一块落地石头,结结实实。
也可以经过文学或艺术处理,用抽象手法去表现命运的神奇和宗教的感化力量。
《皮绳上的魂》,选择的就是后者。
我对张扬的前作,褒贬不一。
他好像永远处于火候不到跟过犹不及的两难阶段。
《飞越老人院》矫情,《无人驾驶》不值得看,《落叶归根》还不错。
要说有什么特别期待,其实也讲不上。
而《皮绳上的魂》,姑且先把它称之为一个追逐一颗无价天珠的犯罪题材,故事性听上去很强。
经过一段时间,你会发现,它不是一个写实题材的犯罪类型片,也跟今日西藏风貌没有太大关联。
它是一个架空的写意世界,繁复庞杂,需要你去自行组合。
张扬构建了一个宁浩们所希望拍摄的中国西部片世界,同时又利用跋山涉水的大气象,从俗就简的感情互动,分头并进的任务和视日如年的时间线,让电影成功超脱了类型片的舞刀弄枪,打下无数个结。
包括影片结尾在内,有那么一些瞬间,电影的体量和格局,茅塞顿开,拍出了立地成佛的空灵意思,大气磅礴。
电影开头让人一头雾水。
四个不同的镜头画面,似乎在讲述一个有内在关联但故意不道破的故事。
迟滞缓慢的节奏,沉默如迷的人物,《皮绳上的魂》却撩起了观众的好奇心:掌纹地在哪,天珠会落入谁手,塔贝和琼能走到第几天……说实话,我很害怕讲到一半,张扬就破了功,让人早早猜中他的意图。
但《皮绳上的魂》一直沉得住气,没有在神秘莫测或不问西东的行走中,自乱了阵脚。
频频响起的骨笛声,很容易发现张扬是在偷师或致敬莱昂内的意大利西部片《黄金三镖客》。
我也不自觉地对号入座,主人公塔贝虽然作恶,但自带主角光环,应该是好人。
复仇者滥杀无辜,目无他物,应该是坏人。
自带狗的,无视他人的不知名家伙,应该是个丑角,调节气氛。
然而,随着追击过程的不断深入,《皮绳上的魂》不断加入了新的人物,像无所不知的小哑巴,像等候多时的匪党,还有见过塔贝但又说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路人们。
这部电影的人物设定,完全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尤其是悬念解开的那一刹那,片中人物、创作者和观众都惊奇发现:护送天珠,也是护送自己。
塔贝一生浪荡,自我迷失。
这趟护送,让他的躯壳多了灵魂的充盈。
复仇的两兄弟,他们一直在寻找问题,但问题本身也就是复仇的答案。
竞相复仇的过程中,一个放弃了疯狂想法,一个种下了与塔贝无异的恶。
至于创作者,他给自己答疑解惑,也让观众享受了听完故事的快感。
也有人批评,这部电影的藏族演员,长得太现代、太网红了,比如女主角琼。
我把这个理解为造型感太强(这也是莱昂内的作品风格),他们站在镜头前,就是一张张人物大片,雪山湖泊草原充当了天然的背景。
再有,《皮绳上的魂》不是一部以写实为基调的电影,无需苛求一个女演员应该自带高海拔的高原红。
毕竟,这真不是《图雅的婚事》。
最后,如果要说《皮绳上的魂》的缺点,我还是觉得,导演拉的这条绳子,依然太长了点。
这个长度,固然是维系电影张力和紧张感的重要条件,但这个长度,也容易暴露导演在控制力上的瑕疵。
截图扫码,关注:MOViE木卫(movie432)
注:本文包含一定程度剧透。
本片之前的最大新闻就是拍摄期间,剧组为了追求效果,买来食用养殖鹿,在片中杀死。
这一新闻引起争议。
一时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在电影片头,男主角塔贝便杀了这头鹿。
他伤害生灵,干尽恶事。
在他把鹿杀掉不久,便遭遇天谴,被雷劈死。
在活佛的念诵中,他猛然醒来,幡然醒悟,踏上了一段自我救赎的赎罪之旅。
路上他遇上了两个人人:其一,是一个名叫“琼”的女子,死心塌地跟着他。
另一个人是背着三弦琴的哑孩。
虽然哑孩不会说话,却如先知一般指引着塔贝走向心中的圣地:掌纹地。
电影有三条线索:塔贝带着琼和哑孩走在自我救赎的路上;两个少年在寻找一个叫“塔贝”的仇人;神秘大叔格丹带着一条狗,跟着走塔贝走过的路。
电影以第一条线索为主,另两条线索为辅平行展开,并在最终,三条线索以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形式走到了一起,打破时间与次元的隔膜,虚实结合,让人目瞪口呆,深受震撼。
电影全程对白都是藏语。
融入了公路片、西部片和武侠片的风格。
一些段落让人想起莱昂内的“镖客三部曲”与胡金铨的《龙门客栈》。
虽然没有拔枪互射的枪战,动作戏也不多。
但气氛非常到位,叙事不紧不慢,两个半小时下来,不仅无尿点,还让人充分地融入故事与角色情感中。
一些小幽默也起到了很好的点缀。
藏区壮丽的雪山、大漠、湖泊等风光景色在大银幕上非常美。
让人心向往之。
也像一面镜子,映射出角色内心的纯净与善良。
电影的主题非常深刻,也有多个角度可以解释。
其一,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化解世世代代的仇恨,在这仇恨的土地,长出仁爱的花果。
其二,便是虚实结合。
正如片尾的活佛箴言:你怎知道我们这个世界,不是更高意识的人创造的虚构世界?
结尾人物关系真相揭开,线索合一,观众无法不被电影如此神奇的结构所征服。
立意顿时升华,让人陷入沉思。
如果说《冈仁波齐》是一次为众生祈福的朝圣,那么《皮绳上的魂》就是一次降服心魔的旅行。
《皮绳上的魂》分成了三条线讲述故事:第一条是干尽恶事的塔贝死而复生,虔诚地踏上了护送天珠的道路;第二条是两兄弟为父报仇踏上了寻找塔贝的道路;第三条是作家格丹为追寻虚实踏上了寻找小说男主塔贝的道路。
三条线穿插讲述,引人入胜。
奇妙的是,随着剧情进展,到了高潮部分,大家会恍然大悟——这三条线竟然是不同时空的剧情!
时空交错的电影有很多,让椒哥印象最深的是去年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你的名字》,男女主的经历发生在不同时空里,最后又相逢在同一时间。
而《皮绳上的魂》,除了时空交错,还裹挟了“死而复生”等奇幻的剧情,加之发生在美丽奇特的藏区,让故事本身增添了一份异域风情和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世间一切,都在轮回。
塔贝寻找掌纹地的108天,占堆和郭日兄弟寻找塔贝复仇的10多年,作家格丹进入童年记忆和小说叙事寻找终极意义的几十年(这应该贯彻了格丹整个少年青年时代),这三个关于寻找的故事交叉缠绕,并且相互碰撞迸发,在电影《皮绳上的魂》中形成了纹理灿烂的共时效果。
惟其共时,才有因与果、爱与罪、敌与友、理智与情感、作家与自己小说中人物的疏离、交锋、错位、和解,共同震荡出人性的清澈与迷惑、简单与复杂。
惟其共时,才使每一个参与者共同的救赎之路充满崎岖和悬念,才使最终被救赎的心灵突破时间的约束而获得真正的永恒和安宁。
惟其共时,每一个参与者的救赎过程才能殊途同归于一条路上和缠绕于一条皮绳上,摩挲、砥砺出雪山般的神性。
这其中,爱突破了时间的限制,爱是共时的终极力量。
塔贝对琼的男女之爱,占堆对郭日的兄弟之爱,格丹对自己塑造的人物之爱(本质上是格丹自己),活佛对芸芸众生之爱,是自我升华的催化剂,使一切救赎终究得以完成。
影片的开头和结尾,是宏大的航拍镜头,这个俯视的角度正是上帝的角度,只有在这个角度上才能看清虚构和真实、永恒与短暂、生与死。
笔者之前曾经推荐过一部讲述藏民信仰的电影《冈仁波齐》。
这部不靠明星、视效的艺术电影,在今年的暑期档走出了一条“朝圣路”。
不仅收获了近1亿的票房,意外地成为今年暑期档国产电影中的一匹强劲黑马。
更让沉寂多年的第六代导演张杨再次回归到主流观众的视野内。
事实上,远离内地电影圈这些年的导演张杨,也在西藏进行着自己的艺术“朝圣之路”。
在2014年拍摄《冈仁波齐》的同时,还带着团队完成了另外一部风格迥异的魔幻现实主义影片。
皮绳上的魂Full Circle
在《冈仁波齐》成为黑马之前。
导演张杨的上一部院线作品是2012年的《飞越老人院》。
尽管电影口碑不俗,在豆瓣评分7.8,但是票房却只有寥寥500万。
在市场和艺术之间摇摆不定的张杨,把目光投向了心中的圣地西藏。
导演 张杨已经进入知天命之年的张杨导演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尝试围绕着它(藏族文化)同时拍摄两部截然不同的电影,它们应该是电影的两个极端,而我,正希望在这两极之间探索。
导演曾经多次坦言,自己的这两部风格迥异的电影的确就是「姐妹篇」。
两部电影之间的关系用导演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左脚朝圣,右脚降魔的关系,二者殊途同归。
对我来说都是探讨真实和虚构的关系。
上一部的《冈仁波齐》是导演张杨随性而至的“伪纪录片”。
它代表的是真实。
将朝圣队伍里临盆的孕妇、家徒四壁的屠夫、自幼残疾的少年等人运用不加修饰的手法呈现。
长镜头固定机位摆拍,非职业演员原生态表演,力图还原藏民转山背后的信仰的力量。
与《冈仁波齐》相反,《皮绳上的魂》则有很大的虚构的成分。
首先,这部电影是有剧本的,且故事性强得多。
电影根据西藏著名作家扎西达娃的两部短篇小说改编,将《西藏,系在皮绳结上的魂》和《去拉萨的路上》的剧情融为一体。
电影的故事讲述:一个背负原罪与世仇,死而复生的猎人。
经活佛点拨,一路降服心魔,最终将圣物天珠护送进入莲花生大师掌纹地。
从剧情来看,这是典型的公路片的剧情模式。
主角在漫长的路途中遇到一些人,一路寻找一路救赎,最终在终点获得新生。
是一个关于寻找和自我救赎的故事。
但因为故事的主线发生在神秘的西藏。
这里的文化、宗教、信仰乃至壮美的景色本身,已然构成一种电影中最为风格化的的元素组成。
故事一开始就在西藏的密林间。
一个藏族女孩戴着圣物天珠行走在林间,却中途遇险跌落。
女孩临死前遇到了一个走进密林的小男孩,他本想把天珠留给男孩。
但男孩却选择了逃避,从此这段天珠的记忆成为了他内心的原罪。
女孩不得已在临死前将所佩戴的天珠交给了身旁的一只鹿,让鹿戴着它一直往北方走。
然后时间来到电影当中的“过去”。
一位自私野蛮的藏族猎人塔贝猎杀了一头鹿,并从鹿的口中得到了这枚天珠。
随即却又被一道闪电给劈死。
但是在藏族活佛的诵经之后,塔贝的灵魂被召回。
死而复生的塔贝得到了活佛的点化——得到天珠的人同时也得到将天珠送到的任务,并因此而洗清自己的罪孽。
活佛指引塔贝带着天珠前往传说中的莲花生大师的掌纹地。
塔贝并不知道掌纹地在哪里,只被告知:目标在北方,距离在脚下,道路在身上。
于是,为了救赎自己曾经为造下的无数杀孽,塔贝踏上了护送天珠的旅程。
一路上,他认识了孤独的牧羊女琼。
可以预测未来的哑巴小精灵普。
塔贝与他们一起前往传说中的掌纹地。
最终经历种种磨难,塔贝洗刷了身上的罪孽,完成了这趟自我救赎之旅。
与此同时的还有影片的第二条主线:前来复仇追杀塔贝的两个藏族青年兄弟。
十五年前,青年们的父亲死于塔贝的刀下。
弟弟成年之后立下誓言要杀死塔贝为父报仇,结果却因此产生心魔犯下许多无辜杀孽。
哥哥为了保护弟弟,而独自踏上寻找塔贝、了解这段恩怨的旅程。
最终。
他们在塔贝即将达到莲花生掌纹地的时刻,开始了一场生死决战。
影片还有第三条线,也是影片的另一个主角:一位作家格丹。
如果说塔贝的故事所在的时空是过去,那么作家男主所在的时空则代表了现在。
作家格丹正在创作一部以塔贝为原型的小说,可是却丢了他笔下的灵魂,始终无法写出令他自己满意的小说的结尾。
于是,他决定踏上小说中的角色塔贝曾经走过的路途,寻找这位小说中的主人公。
一直到影片最后,走进莲花生大师掌纹地的作家和塔贝终于相遇。
作家拿下系在牧羊女琼腰上用来代表时间的皮绳。
一百零八个绳结,一百零八天的旅程。
在这个传说中的真实与虚幻的交汇的宗教信仰之地。
每个人的仇恨、执念、罪孽都在轮回中得到了开示与解脱。
如果一定要定义这部电影的剧情的话。
笔者觉得可以叫做——魔幻公路片。
电影的故事实际上并不复杂,但在影片的叙事上却很“烧脑”。
这一方面是因为影片的叙事手法和影片风格。
导演张杨放大了小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元素,在影片和风格上更加像是一部前卫的实验电影。
用导演张杨的说法就是这其实是一部:西藏魔幻现实主义电影。
影片的故事有三条叙事线并包含多个时空。
导演张杨利用剪辑的技巧,将三条叙事线交错剪辑,彼此关联、交织,最终构成了一种叙事迷宫。
这种刻意将虚构和真实杂糅的创作手法,也在一定程度上赋予这部电影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
而另一方面,则源自于电影涉及的元素众多,类型风格比较杂糅。
电影集合了公路、魔幻、悬疑、复仇、爱情等多种类型元素,但在叙事上又很反类型。
作为类型片来看,影片拥有拥有鲜明的人物,几经反转的剧情,好看的戏剧冲突。
影片的第一主角无疑是猎人塔贝,他的自我救赎之旅带出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但直到影片的最后,导演在向观众解谜。
塔贝在故事的原来是小说家的笔下的人物,让叙述者走入被叙述的故事,有些类似于“戏中戏”的故事解构。
这样的情节设计部仅仅为《皮绳上的魂》增添了一份现世轮回的宗教意味,也让整个故事有了一个最大的反转。
在虚与实之间,故事具有了普世的意味。
此外电影在拥有着浓烈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同时,也包含了 “西部片”元素与悬疑片的特点,有点“混搭风”。
比如:在电影开篇时,塔贝与扎西儿子的对决就充满了西部片的味道。
其中有一个从塔贝裆下拍坐在墙根的杀手,这是一个非常“西部片”的拍摄手法,也给整部影片增添了悬疑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结尾将故事上升到了宗教哲学的意味。
如果说《冈仁波齐》代表的是一种藏族文化当中宁静平和的气度,那么《皮绳上的魂》则由内到外与之相反。
尽显西藏文化的另一面:神秘、野性、超脱。
影片的最后,作家男主从塔贝的手中拿到了天珠。
原来作家男正是当年那个目睹小女孩死亡的男孩,当年的他因为恐惧而选择退缩。
这段记忆逐渐衍化成为他的心魔。
所以寻找塔贝的旅程,对于他来说,一样是自我救赎的“降服心魔”之旅。
当天珠再一次回到作家的手中,他选择继续塔贝的旅程,独自走向掌纹地的深处。
天珠从小女孩到鹿、塔贝再到作家的手中的过程,构成了一个轮回。
在佛教的观念里,轮回即是开始。
我们或许可以这样理解:等皮绳上的绳结数到了一百零八,灵魂就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起点。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无须多言,自己评判。
我们的树洞呢?
是什么?
是各种匿名的社交网站,是不认识却熟悉的陌生人,是一篇篇隐秘的日记。
也可能我们的树洞在自己心里,所有的心事都交付给自己,这样的心灵负重太多,想一想都觉得疲累。
曾经一度我的树洞是日记,后来,我的树洞变成了朋友,回头看,我们所需要倾诉的,需要表达的,不过是内心的寂寥和孤独。
我们以为有人可以分享内心的寂寥,我们以为总会遇见契合的同路人,事实上所谓同路人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象,不管遇上谁,不管做什么,不管在哪里,与孤独对抗都是终生的。
世界观的构建是完整的。
这一点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的电影做到这一点都非常的困难。
而直接引用藏族的世界观算是近手楼台先得月吧。
我们现代的都市人,可能太需要另外一种世界观了。
另一种人类精神层面的参照系。
车上的小女孩得了绝症。
父母家人却期待着她的转世。
这种灵魂不灭论何其的高贵。
简直是人类的高光。
杀错人的儿子母亲,也能坦然接受将来儿子被复仇的命运。
这是真正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说句闲白,这女主演真的是太漂亮了。
演的那么纯美的女性。
藏族的女性如果都是这样的好女人。
恐怕全国的单身男性都想咬牙挑战高原反应了。
中国先锋文学经典作品《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转载自:http://wx.tibetcul.com/zuopin/xs/200611/2066.html 现在很少能听见那首唱得很迟钝、淳朴的秘鲁民歌《山鹰》。
我在自己的录音带里保存了下来,每次播放出来,我眼前便看见高原的山谷、乱石缝里窜出的羊群、山脚下被分割成小块的田地、稀疏的庄稼、溪水边的水磨房、石头砌成的低矮的农舍、负重的山民、系在牛颈上的铜铃、寂寞的小旋风、耀眼的阳光。
这些景致并非在秘鲁安第斯山脉下的中部高原,而是在西藏南部的帕布乃冈山区。
我记不清是梦中见过还是亲身去过。
记不清了。
我去过的地方太多。
直到后来某一天我真正来到帕布乃冈山区,才知道存留在我记忆中的帕布乃冈只是一幅康斯太勃笔下的十九世纪优美的田园风景画。
虽然还是宁静的山区,但这里的人们正悄悄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
这里有座小型民航站,每星期有五班直升飞机定期开往城里。
附近有一座太阳能发电站。
在哲鲁村口自动加油站旁的一家小餐厅里,与我同桌的是一位喋喋不休的大胡子,他是城里一家名气很大的“喜马拉雅运输公司”的董事长,在全西藏第一个拥有德国进口的大型集装箱车队。
我去访问当地一家地毯厂时,里面的设计人员正使用电脑程序设计图案。
地面卫星接收站播放着五个频道,每天向观众提供三十八小时的电视节目。
不管现代的物质文明怎样迫使人们从传统的观念意识中解放出来,帕布乃冈山区的人们,自身总还残留着某种古老的表达方式,获得农业博士学位的村长与我交谈时,嘴里不时抽着冷气,用舌头弹出“罗罗”的谦卑的应声。
人们有事相求时,照样竖起拇指摇晃着,一连吐出七八个“咕叽咕叽”的哀求。
一些老人们对待远方的城里人,仍旧脱下帽子捧在怀中站到一旁表示真诚的敬意。
虽然多年前国家早已统一了计量法,这里的人们表示长度时还是伸直一条用胳膊,另一只手掌横砍在胳膊的手腕、小臂、肘部直到肩膀上。
桑杰达普活佛快要死了,他的扎妥寺的第二十三位转世活佛。
高龄九十八岁。
在他之后,将不再会有转世继位。
我想为此写篇专题报道。
我和他以前有过交道。
全世界最深奥和玄秘之一的西藏喇嘛教(包括各教派)在没有了转世继位制度从而不再有大大小小的宗教领袖以后,也许便走向了它的末日,形式在一定程度上也支配着意识,我说。
扎妥·桑杰达普活佛摇摇头,表示否认我的观点。
他的瞳孔正慢慢扩散。
“香巴拉,”他蠕动嘴唇,“战争已经开始。
” 根据古老的经书记载,北方有个“人间净土”的理想国——香巴拉。
据说天上瑜伽密教起源于此,第一个国王索查德那普在这里受过释迦的教诲,后来宏传密教《时轮金刚法》。
上面记载说,在某一天,香巴拉这个雪山环抱的国家将要发生一场大战。
“你率领十二天师,在天兵神将中,你永不回头,骑马驰骋。
你把长矛掷向哈鲁太蒙的前胸,掷向那反对香巴拉的群魔之首,魔鬼也随之全部除净。
”这是《香巴拉誓言》中对最后一位国王神武轮王赞美的描写。
扎妥·桑杰达普有一次跟我说起过这场战争。
他说经过数百年的恶战,妖魔被消灭后,甘丹寺里的宗喀巴墓会自动打开,再次传布释迦的教义,将进行一千年。
随后,就发生风灾、火灾,最后洪水淹没整个世界。
在世界末日到达时,总会有一些幸存的人被神祗救出天宫。
于是当世界再次形成时,宗教又随之兴起。
扎妥·桑杰达普躺在床上,他进入幻觉状态,跟眼前看不见的什么人在说话:“当你翻过喀隆雪山,站在莲花生大师的掌纹中间,不要追求,不要寻找。
在祈祷中领悟,在领悟中获得幻像。
在纵横交错的掌纹里,只有一条是通往人间净土的生存之路。
” 我恍惚看见莲花生离开人世时,天上飞来了一辆战车,他在两位仙女的陪伴下登上战车,向遥远的南方凌空驶去。
“两个康巴地区的年轻人,他们去找通往香巴拉的路了。
”活佛说。
我疲惫地看着他。
“你要说的是——在一九八四年,这里来了两个康巴人,一男一女?”我问。
他点点头。
“男的在这里受了伤?”我又问。
“你也知道这件事。
”活佛说。
扎妥·桑杰达普活佛闭上眼,断断续续回忆起当年那两个年轻人来到帕尔乃冈山区的事,他讲起那两个人告诉他一路上的经历。
我听出扎妥活佛是在背诵我虚构的一篇小说。
这篇小说我给谁都没有看过,写完锁进了箱里。
他几乎是在逐字逐句地背诵。
地点是一路上直到帕布乃冈一个叫甲的村庄。
时间是一九八四年。
人物一男一女。
这篇小说没给别人看的原因就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主人公要去什么地方。
经活佛点明我现在才清楚。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结尾时主人公是坐在酒店里有一位老人指路。
我没写老人指的是什么路,当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而扎妥活佛说是在他的房子里给那两人指的路,但这里还有一个巧合,即老人与活佛都谈起过关于莲花生的掌纹。
最后,其他人进屋来围在活佛身边,活佛眼睛半睁,渐渐进入了失去知觉和思想的状态。
有人开始准备后事了。
扎妥活佛将被火葬,我知道有人想拾到活佛的舍利作为永久的收藏和纪念。
与扎妥·桑杰达普诀别后,在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考虑着有关文学创作的动机问题…… 回到家,我打开贴有“可爱的弃儿”题词的箱子盖。
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上百只牛皮纸袋,我所有不被发表或我不愿发表的作品都存在这儿。
我取出一个编码是840720的纸袋,里面是一个短篇小说,记录着两个康巴人来到帕布乃冈的经过,还没有题目。
下面是这篇小说的原文: 琼赶着她的二十几只羊下山的时候,站在半山腰。
她看见山脚底下那一条宽阔蜿蜒、砾石累累的枯干的河床有个蚂蚁般的小黑点在缓缓移动。
她辨认出那是一个男人,正朝她家的方向走来,琼挥挥羊鞭,匆匆把羊往山下赶。
她粗略算了算,那人得走到天黑时才能到这儿。
周围荒野只有这隆起的小山岗上有几间鹅卵石垒起的矮房,房后是羊圈,一共两户人家:琼和她的爸爸,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哑女人。
爸爸是个说《格萨尔》的艺人,常常被几十里远的外村人请去说唱,有时还被请到更远的镇里。
短则几天,长则数月。
来人骑马,还牵匹空马来到小山岗,把身背长柄六纺琴的爸爸请上马。
随后马蹄伴着铜铃声有节奏地久久敲响着荒野里的寂静。
琼站在岗上,一手抚摩坐立在她裙边的大黑狗,一直望到两匹马拐过前面的山弯。
琼从小就在马蹄和铜铃单调的节奏声中长大,每当放羊坐在石头上,在孤独中冥思时,那声音就变成一支从遥远的山谷中飘过的无字的歌,歌中蕴含着荒野中不息的生命和寂寞中透出的一丝苍凉的渴望。
哑女人整天织氆氇,每天早晨站在小山冈上,向空中撒出一把豌豆糌粑,呼喊着观音菩萨。
然后手摇一柄浸满油污的经轮筒,朝东方喃喃祈祷。
偶尔在半夜时分,爸爸爬起身去女人房里,天蒙蒙亮时头顶蒙着长长的袍子又钻进自己的羊皮垫里。
早晨了起来挤完奶打好茶,喝糌粑糊。
然后背上装了一天口粮的小羊皮口袋,背一只小黑锅,去房后拉开羊圈栅栏,软鞭一挥,赶着羊群上山。
生活就是这样。
琼把食物和热茶准备好,趴在毯子上等待来客。
室外的狗叫了,她冲出门,月亮刚刚升起。
她拉住狗链,不见四周有人,一会儿,从她前面的坡下冒出个脑袋。
“来吧,不要紧,我抓住狗的。
”琼说。
来人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
“辛苦,大哥。
”琼说。
她把汉子领进了房里,他礼帽下的额边垂着一绺鲜红的丝穗。
爸爸不在家,去说《格萨尔》了。
隔壁传来哑女人织氆氇时木棰砸下的梆梆声。
这位疲惫的汉子吃过饭道完谢后便倒在琼的爸爸床上睡了。
琼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天空繁星点点,周围沉寂得没有一点大自然的声音。
眼前空旷的峡谷地带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
大黑狗被铁链拴着在原地转圈。
琼过去蹲下身搂着它的脖子,想起自己在这寂寞简朴的小山岗上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想起每次来接爸爸上马的都是些沉闷不语的人,想到屋里那位从远方来明天又要去远方的酣睡的旅人。
她哭了,跪在地上捧着脸,默默祈求爸爸的宽恕,然后将眼泪在黑狗的皮毛上蹭擦干,起身回屋。
黑暗中,她象发疟疾似地浑身打颤,一声不响地钻进了汉子羊毛毯里。
当东方的启明星刚刚升起,在摇曳的酥油灯下,琼把自己的薄毯裹成一个卷,在一只布袋里塞了些牛肉干、揉糌粑的皮口袋、粗盐和一块酥油,又背上天天放羊时在山上熬茶用的小黑锅,一个姑娘该带的都在她背上了。
她最后巡视一眼昏暗的小屋。
“好了。
”她说。
汉子吸完最后一撮鼻烟,拍拍巴掌上的烟末起身。
摸她头顶。
搂住她的肩膀,两人低头钻出小屋,向黑魃的西方走去。
琼全身负重,身上的东西一路上叮当作响。
她根本不想去打听汉子会把她带向何处,她只知道要永远离开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了。
汉子手中只提着一串檀香木佛珠,他昂首阔步,似乎对前方漫漫的旅途充满了信心。
“你腰上挂条皮绳干什么?象只没人牵的小狗。
”塔贝问。
“用它来计算天数,你没见上面打了五个结吗!”琼告诉他,“我离开家有五天了。
” “五天算什么,我生来没有家。
” 她跟着塔贝徒步行走,一路上,有时在村庄的麦场上过夜,有时住羊圈里,有时卧在寺庙废墟的墙角下,有时住山洞,运气好时,能在农人外屋借宿,或是在牧人的帐篷里。
每进一个寺庙,他俩便逐一在每个菩萨像的座台前伸出额头触碰几下,膜拜顶礼。
在寺庙外,道路旁,江河边,山口上,只要看见玛尼堆,都少不了拾几块小白石放在上面。
一路上还有些磕等身长头的佛教徒,他们一步一磕,系着厚帆布围裙,胸部和膝部磨穿了,又补了几层厚补钉。
他们脸上突出的地方全是灰,额头上磕了一个鸡蛋大的肉瘤,血和土粘在一起,手掌上钉铁皮的木板护套在他们身体俯卧的两边地上印出两道深深的擦痕。
塔贝和琼没有磕长头,他俩是走路,于是超过了他们。
西藏高原群山绵延,重重叠叠,一路上人烟稀少。
走上几天看不到一个人影,更没有村庄。
山谷里刮来呼呼的凉风。
对着蓝色的天空仰望片刻,就会感到身体在飘忽上升,要离开脚下的大地。
烈日烤灸,大地灼烫。
在白昼下沉睡的高原山脉,房屋与无极般宁静。
塔贝的身体矫健灵活,上山时脚尖踩着一块块滑动的石头步步上蹿,他径直攀上一块圆石,回头看见琼被甩下好长一截,便坐下来等她。
他们在赶路时总是默默无言,琼有时在难以忍受的沉默中突然爆发出她的歌声,象山谷里的一只母兽在仰天吼叫。
塔贝并不转过头看她一眼,只顾行路。
琼过一会不唱了,周围又是死一般沉寂。
琼低头跟在他身后,只有坐下来小憩时才说说话。
“不流血了吧?” “它现在一点也不疼。
” “我看看。
” “你去给我捉几只蜘蛛来,我捏碎了涂在上面就会好得快。
” “这儿没有蜘蛛。
” “去找找,石头缝里,你扒开石块会有的。
” 琼在四周扒开一块块半掩在土中的石块,认真地寻找蜘蛛。
一会儿她就捉了五六只,握在掌中,走过来扳开塔贝的手掌放在上面。
他一只只捏碎后涂在小腿的伤口上。
“那条狗好凶,我跑跑跑跑,背上的锅老碰我的后脑勺,碰得我眼睛都花了。
” “当初我该拔出刀宰了它。
” “那女人给我们这个。
”她模仿着做了个最污辱人的下流动作,“真吓人。
” 塔贝又抓起一把土撒在伤口上,让太阳晒着。
“她钱放在哪儿的?” “在酒店的屋柜子里,有这么厚一沓。
”他亮亮巴掌,“我只拿了十几张。
” “你用它想买什么呢?” “我要买什么?前面山下有个次古寺,我给菩萨送去。
我还要留一点。
” “好的。
你现在好点了吗?不疼了吧?” “不疼了。
我说,我口干得要冒烟。
” “你没见我把锅已经架上了吗?我就去捡点干刺枝。
” 塔贝懒洋洋躺在石头上,将宽礼帽拉在眼睛上挡住阳光,嘴里嚼着干草,琼趴在三颗白石垒成的灶前,脸贴着地,鼓起肋帮吹火熬茶。
火苗“嘭”地燃烧起来。
她跳起身,揉揉被烟熏得灼辣的眼,拉下前额的头发看看,已经被火舌燎焦了。
远处高山顶上两个黑影,大约是牧羊人,一高一矮,象是盘踞在山顶岩石上的黑鹰。
他们一动也不动。
琼也看见了他们,挥起右手在空中划圈向他们招呼,上面的人晃动起来,也划起圈向她致意。
距离太远,扯破嗓子喊互相也听不见。
“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琼对塔贝说。
“我在等你的茶。
”他闭上眼。
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很得意地向塔贝展示自己的猎物,那是昨晚上在村里投宿时从一个往她耳里灌满了甜言蜜语、行为并不太规矩的小伙子屁股兜里偷来的。
塔贝接过一看,他不认识这种文字和一些机械图,封面印的是一台拖拉机。
“这玩意儿没一点用处。
”他扔给琼。
琼很沮丧,下一次烧茶时她一页页撕下来用作引火的燃料了。
走到黄昏,站在山弯远远看见前面一个被绿树环抱的村庄时,琼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又唱起歌了。
她抡起拄棍在地边的马兰草堆里乱舞,又端起棍子小心翼翼地戳戳塔贝的胳肢窝和腰下,想逗他发痒。
塔贝不耐烦地抓住棍梢往外一甩,拽得她趔趄几下跌倒在地。
进了村,塔贝自己一个人去喝酒或者干别的什么去了。
他俩约好在村里小学校边一幢刚刚盖好还没有安装门窗的空房子里住宿。
村里的广场晚上演电影,有人在木杆上挂银幕。
琼在一片林子里拾柴火时被一群小孩围住,孩子们趴在墙头朝她扔石头,有一颗打在她肩上,她没有回头,直到一个戴黄帽子的年轻人把孩子们轰走。
“他们扔了八颗石头,有一颗打中你了。
”黄帽子笑眯眯地说,他把手中握着的一只电子计算机摊在琼跟前,显示屏显出一个阿拉伯数字“8”,“你从哪儿来?” 琼看着他。
“你记不记得你走了多少天?” “我不记得。
”琼撩起皮绳说,“我数数看,你帮我数数。
” “这一个结算一天吗?”他跪在她跟前,“有意思……九十二天。
” “真的!” “你没数过吗?” 琼摇摇头。
“九十二天,一天按二十公里计算。
”他戳戳计算机上的数字键码,“一千八百四十公里。
”琼没有数字概念。
“我是这儿的会计。
”小伙子说,“我遇到什么问题,都用它来帮我解答。
” “这是什么?”琼问。
“是电子计算机,好玩极了。
它知道你今年多大。
”他按出一个数字给琼看。
“多大?” “十九岁。
” “我今年十九岁吗?” “那你说。
” “我不知道。
” “我们藏族以前从不计算自己的年龄。
但它却知道。
看,上面写的是十九吧。
” “不象。
” “是吗?我看看。
哦,刚开始看有些不习惯,它的数字有点怪。
” “它能知道我名字吗?” “当然。
” “叫什么。
” 他一连按出八位数,把显示屏显得满满的。
“怎么样?它知道吧。
” “叫什么?” “你连自己的名字还看不出来?笨蛋。
” “怎么看?” “你这样看,”他竖着给她看。
“这是叫琼吗?” “当然叫琼,洽霞布久曲呵琼。
” “嘿!”她兴奋地叫道。
“嘿什么,人家外国人早用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以前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活,用经济学的解释是输出的劳动力应该和创造的价值正比。
”他信口开河起来,把工分值、劳动值以及商品值和年月日加减乘除乱说一通。
又显出数字。
“你看看,计算出来倒成了负数。
结果到年终我们还要吃返销粮,向国家伸手要粮,这是违反经济规律的……你瞪我干什么?想吃掉我?” “如果你没晚饭吃,就在这儿吃好了,我拾了柴就烧菜。
” “他妈的。
你是从中世纪走来的吗?或者你是……是叫什么外星人。
”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走了……”她又撩起皮绳。
“刚才你数了多少?” “我想想,八十五天。
” “起了八十五天。
不对,你刚才说九十二天,你骗我。
”琼咯咯笑起来。
“啊啧啧!菩萨哟,我快醉了。
”他闭眼喃喃道。
“你在这儿吃吗?我还有点肉干。
” “姑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吧?有快活的年轻人,有音乐、啤酒,还有迪斯科。
把你手上那些烂树枝扔掉吧!” 塔贝从黑压压一片看电影的人群中挤出来。
他没被酒灌醉,倒被那银幕上五光十色、晃来晃去、时大时小的景物和人物弄得昏头涨脑、疲惫不堪,只好拖着脚步回到那幢空房里。
小黑锅架在石头上,石头是冰凉的。
琼的东西都放在角落边。
他端起锅喝了几口凉水,便背靠墙壁对着天空冥思苦想。
越往后走,所投宿的村庄越来越失去了大自然夜晚的恬静,越来越嘈杂、喧嚣。
机器声,歌声,叫喊声。
他要走的决不是一条通往更嘈杂和各种音响混合声的大都市,他要走的是…… 琼撞撞跌跌回来,她靠着没有门框的土坯墙,隔着一段距离塔贝就闻到她身上发出的酒气,比他喷出的酒气要香一些。
“真好玩,他们真快活,”琼似哭似笑地说。
“他们象神仙一样快活。
大哥,我们后……大后天再走。
” “不行。
”他从不在一个村里住两个晚上。
“我累了,我很疲倦。
”琼晃着沉甸甸的脑袋。
“你才不懂什么叫累,瞧你那粗腿,比牦牛还健壮。
你生来就不懂什么叫累。
” “不,我说的不是身体。
”她戳戳自己的心窝。
“你醉了,睡觉。
”他扳住琼的肩头将她按倒在满是灰土的地上。
最后替她在皮绳上系了个结。
琼越来越疲倦了,每次在途中小憩时,她躺下就不想继续往前走。
“起来,别象贪睡的野狗一样赖着。
”塔贝说。
“大哥,我不想走了。
”她躺在阳光下,眯起眼望着他。
“你说什么?” “你一人走吧,我不愿再天天跟着你走啊走啊走啊走。
连你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所以永远在流浪。
” “女人,你什么都不懂。
”但是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是,我不懂。
”她闭上眼,蜷缩成一团。
“滚起来,”他在琼屁股上踹了两脚,高高扬起巴掌,做出砍来的样子。
“要不,我揍你。
” “你是个魔鬼!”琼哼哼唧唧爬起身。
塔贝先走了,她拄着棍子跟在后面。
琼在一个她认为适当的机会时逃跑了。
他俩睡在山洞里,半夜时她爬起身,没忘记背上她的小黑锅,借着星光和月光朝山下往回跑。
她觉得自己象出笼的小鸟一样自由。
到第二天中午,在一边是深谷的岩边休息时,从对面山脊出现了一个黑点,就象那天她放羊回家时所看见的一样。
塔贝截住了她,走来。
她气得发抖,抡起小黑锅向他头上死命砸去,那其大无比的力量足以使一头野公牛的脑浆飞迸出来。
塔贝骇机智地闪过,抬头一拨,黑锅从她手中飞脱,叮叮当当滚下深谷里。
他俩互相看看,听见那声音响了好一阵。
最后琼只得呜呜咽咽攀下深谷,几个时辰后才把锅拣上来。
锅身碰满了大大小的凹坑。
“你赔我的锅。
”琼说。
“我看看,”他接过来。
两人仔细检查了一阵,“只有一条小缝,我能补好。
” 塔贝走了,琼垂头丧气地跟着。
“哎——”她用大得出奇的声音唱起一首歌,把整个山谷震得嗡嗡响。
大概有那么一天,塔贝对琼也厌倦了,他想:只因我前世积了福德和智慧资粮,弃恶从善,才没有投到地狱,生在邪门外道,成为饿鬼痴呆,而生于中土,善得人身。
然而在走向解脱苦难终结的道路上,女人和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是道路中的绊脚石。
不久,他俩来到名叫“甲”的村庄。
这个时候,琼的腰间那根皮绳已系了一串密密麻麻的结。
没想到甲村的人们会敲锣打鼓站在村口迎接他俩。
民兵组成仪仗队背着半自动步枪站在两旁,为了保险起见,枪口都塞了红布卷。
两头由四个村民装扮的牦牛在夹道中跳着舞。
村长和几个姑娘捧着哈达和壶嘴上沾着酥油花的银壶在最前面迎接。
原来这里一直大旱。
前不久有人打了卦,今天黄昏时会有两个从东边来的人进村,他们将带来一场琼浆般吉祥的雨水,使久旱的庄稼得到好收成。
他俩果然出现了,人们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欢天喜地将塔贝和琼扶上挂满哈达的铁牛拖拉机簇拥着进了村。
男女老少都穿着新衣,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换了新的五色经幡布。
有人从琼的音容、谈吐和体态上看出了她有转世下凡的白度母的特征,于是塔贝被撇在了一边。
但是塔贝知道琼决不是白度母的化身。
因为在琼睡熟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睡相丑陋不堪,脸上皮肉松弛,半张的嘴角流出一股股口涎。
他一人闷闷不乐地去酒店喝酒,他想惹点事,最好有人讨厌他,跟他过不去,他就有事干了。
打上一场,那人敢跟他拼刀子更好。
酒店只有一个老头在喝酒。
苍蝇在他头顶飞来飞去。
塔贝进去后,带着挑衅的神气坐在他对面。
一个包花头巾的农家姑娘取一只玻璃杯放在他桌前,斟满酒。
“这酒象马尿。
”他喝了一口大声说。
没有人回答。
“你说象不象?”他问老头。
“要说马尿,我年轻时喝过。
那真正是用嘴对着公马底下那玩意儿喝的。
” 塔贝得意地笑起来。
“为了把我牛羊从阿米丽尔大盗手中夺回来,我从格则一直追到塔克拉玛干沙漠。
” “阿米丽尔是谁?” “嘿,那是几十年前从新疆那边来的一支强盗的女首领,是哈萨克人,在阿里和藏北一带赫赫有名。
一个万户数不清的牛羊群在一夜之间就从草原上带走,第二天从帐篷出来一看,白茫茫一片,留下的只有数不清的蹄印,连噶厦政府派出的藏兵也制不了她。
” “后来?” “刚才你说马尿。
是啊,我背着叉子枪,骑马追我的牛羊,在那大沙漠里,就是那几口马尿救了我的命。
” “再后来?” “再后来,女首领要留我,留我给她当……” “丈夫?” “羊倌。
我是万户的儿子啊!她娘的长得真漂亮,她简直是太阳,谁都不敢对直看她一眼,我逃了回来。
你说说,我除了地狱和天堂,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 “我要去的地方你就没去过。
”塔贝说。
” “你准备去哪儿?”老头问。
“我,不知道。
”塔贝第一次对前方的目标感到迷惘,他不知道该继续朝前面什么地方去。
老头明白他的心思。
老头指着他身后的一座山说:“谁也没有往那边去过。
我们甲村以前是驿站,通四面八方,可就是没人往那边去。
1964年时候,”他回忆起来,“这里开始办人民公社,大家都讲走共产主义道路,那时没有几个人讲得清楚共产主义是什么,反正它是一座天堂。
在哪儿,不知道。
问卫藏的来人说,没有。
问阿里的来人说,没有。
康藏的人也说没看见。
那只有喀隆雪山没人去过。
村里就有几个人变卖了家产,背着糌粑口袋,他们说去共产主义,翻越喀隆雪山,从此没回来。
后来,村里人没一个再去那边,哪怕日子过得再苦。
”塔贝用牙咬住玻璃杯口,翻起眼看他。
“但是我知道有关喀隆雪山下的一点秘密。
”老头眨眨眼。
“说吧。
” “你准备去那边吗?” “也许。
” “爬到山顶,你会听见一种奇怪的哭声,象一个被遗弃的私生子的哭声,不要紧,那是从一个石缝里吹来的风声。
爬完七天,到山顶时刚好天亮,不要急着下山。
太阳下,雪的反光会刺瞎你的眼,等天黑后再下山。
” “这不是秘密。
”塔贝说。
“对,这不是秘密。
我要说的是,下山走两天,能看见山脚下时,那底下有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沟壑。
它们向四面八方伸展,弯弯曲曲。
你走进沟底就算是进了迷宫,对、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别打断我的话,你知道山脚为什么有比别的山脚多得多的沟壑吗?那是莲花生大师右手的掌纹。
当年他与一个叫喜巴美如的妖魔在那里混战一百零八天不分胜负,大师施出种种法力未能降伏喜巴美如。
当妖魔变成一只小小的虱子想使对手看不见时,莲花生举起了神奇的右手,口中高声念诵着咒经,一巴掌盖向大地,把喜巴美如镇到了地狱中,从此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掌纹。
凡人只要走到那里面就会迷失方向。
据说在这数不清的沟壑中只有一条能走出去,剩下的全是死路。
那条生路没有任何标记。
” 塔贝神情严肃的看着老头。
“这是一个传说,我也不知道走出去以后前面是个什么世界。
”老头摇摇头,咕噜道。
塔贝准备去那边了。
老头后来向他提出要求,请他将琼留下。
他家有个儿子,最近刚买了一台拖拉机。
现在家家都想买拖拉机。
大清早,隆隆的机器声掩盖了千百年雄鸡的打鸣声。
道路上的马车和毛驴被挤到了边上。
人们喝着从雪山流下的纯洁透明的溪水时,也嗅到一股淡淡的柴油气味。
老头自己经营着一座电机磨房,老伴耕种着十几亩田地。
前不久,老头还去大城市出席了一个“治穷致富先进代表大会”,领到奖状和奖品,报纸上也登过他的四寸大照片。
他们世世代代没象现在这么富裕过,也世世代代没象现在这么忙碌过。
需要一个操持家务的媳妇。
说话的时候,他儿子进来了,掏出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想在外乡人面前炫濯。
儿子戴着电子表,腰间挂着小巧的放声机,头上戴着耳机,他随着别人听不见的音乐节奏扭着舞步,真是把城里公子哥儿的派头学到家了。
塔贝对此无动于衷,只是门外停着的那辆没熄火的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牵动了一下他的心弦。
他起身走向拖拉机旁,摸摸扶手。
“好的,琼留给你了。
”塔贝说。
小伙子大概刚从琼那里得到了一点什么,笑眼朦胧。
“我能坐坐你这玩意儿吗?”塔贝问。
“当然,半个小时保你会开。
”小伙子上前教他操作常识,教他怎样控制油门,教他怎样换挡、离合器怎样配合、怎样起步和刹车。
塔贝慢慢开动了拖拉机,行驶在黄昏的乡村土道上。
琼在一旁看着他。
她要留下来了。
她愉快导流着眼泪。
这时后面开来一辆速度很快的带拖斗的铁牛报拉机,塔贝不知道怎么办。
旁边是条浅沟,小伙子在后面高声喊他开进沟里。
塔贝从驾驶座跳到了路中间,手扶拖拉机自己慢慢溜进了沟里。
他被来不及刹车的“铁牛”后面的拖斗撞倒在地。
大家全围上前,塔贝爬起身,拍拍土。
他的腰部被撞了,他说没什么,一点事也没有。
大家松了口气。
塔贝要走了,他第一次摆弄机器就被它咬了一口。
他抱住琼,跟她行了个碰头礼,往喀隆雪山那边去了。
到夜晚时,果然下了场雨,村里人高高兴兴唱起歌。
塔贝离开甲村,一人进了山。
在半路上,他吐了一口血,他的内脏受了伤。
小说到此结束。
我决定回到帕布乃冈,翻过喀隆雪山,去莲花生的掌纹地寻找我的主人公。
从甲村翻过喀隆雪山到掌纹地的路途比我预料的要遥远得多。
雇的一匹骡子在途中累倒了。
它卧在地上,口中流着白沫,用临死前那样一种眼光看着我。
我只得卸下它驮的囊包背在自己身上,在它嘴边放了几块捏碎的压缩面包。
一翻过喀隆寻山,道德听见海啸般轰轰巨响,山下的雪堆象云朵般上下翻卷,脚下的雪粒象急流的河水。
但是我的整个身体一点没感到风的吹动,空气就象无风的冬夜一样寒冷而静谧。
我戴着防护镜,所以用不着等到天黑才下山。
整个山面是被厚雪覆盖的一片平滑的大斜坡,看上去没什么凸凹障碍,我背着囊包走“Z”形缓慢下山。
沉重的囊包从背上慢慢坠到腰间,就在我收腹挺胸耸肩想把囊必然性提起来时,由于猛烈的失重,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朝前跌倒。
我知道已经无法再站起来,身体正快速往下滑动,于是手脚抱成一团,接着天旋地转向山下滚去。
万幸的是,还没掉进雪窝里去。
等我醒来,已躺在平整松软的雪地上,我已到了山脚,向上望去,在雪坡中一道深深的条痕通到高处雪雾飘涉的空间。
在山顶时我看了一次表,时间是九点四十六分,此刻再次看表时,指针却指向八点零三分。
走下雪线便进入草苔地带,再往下是草地,高寒灌木丛,小树林,接着是一片大森林。
穿出森林,树木植物又渐渐稀少,呈现出光秃秃的荒凉的山石、空坝。
整个途中,我不时地看表,把心里估计的时间和表上的时间不断加以对照,计算一番后得出了结论:翻过喀隆雪山以后,时间开始出现倒流现象,右手腕上这块精工牌全自动太阳能电子表从月份数字到星期日历全向后翻,指针向逆方向运转,速度快于平常的五倍。
越往前走,映入视觉中的自然景象也越来越产生了形的异变:一株株长着卵形叶子、枝干黄白的菩提树,根部象生长在输送带上一样整整齐齐从我跟前缓缓移过。
旁边有座古代寺庙的废墟。
在一片广阔的大坝上走来一只长着天梯般长脚的大象。
它使我想起了萨尔瓦多·达利的《圣安东尼的诱惑》,我小心翼翼避开这一切,加快脚步,并不回头再望一眼。
一直走到蒸腾着热气的温泉边才歇息一会儿。
我实在太累了,但不敢睡,我知道一旦合上眼皮,将永远长眠不醒了。
透过温泉的热气,前面有些不知哪个时代遗弃在这里的金马鞍、弓箭、盔甲、转经筒和法号,还有破布条的黄旗,这里很象是一个古战场。
如果我不那么累的话,我会走过去仔细看看,也许能考证出《格萨尔》史诗中所描写的某一战场是在这里。
现在我只能坐在一旁远远地观看。
这些金属被温泉长时间的高温融化了,软绵绵摊在那里,失去了视觉上的硬度感,有的已无法辨认出它本身的形状,变成稀释的物质四处流溢,颇有规律地排列组合成象玛雅文字一样难解的符号。
起先我怀疑眼这一切物象是由于患上了孤独症而错误地感知外界客体产生形的变异,但马上又排斥了这个想法,因为我大脑的思维是有逻辑性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都良好。
太阳自始至终由东向西,宇宙不管怎样还是在按照自身的规律存在和运动。
虽然白昼和黑夜交替出现,但由于手表上的指针继续向反时针方向作快速运行,日历和星期月份牌不断向后翻。
这使我心理上产生一种体内生物钟的紊乱,甚至身体出现失重现象。
等我从一个黎明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块高大无比的红色巨石下面。
我是在一个呈放射型向前延伸的数不清沟壑的汇聚点上。
一定是这又凉又潮的寒意把我冻醒了,加上从四处沟底吹来的风更冷得我牙齿打颤。
我急忙攀上前一面乱石突出的沟壁,探头一看,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我已经到了掌纹地。
数不清的黑沟象魔扑一样四处伸展,沟壑象是干旱千百年所形成的无法弥合的龟裂地缝,有的沟深不见底。
竟然找不到一棵树,一根草。
一片蛮荒,它使我想起一部描写核战争电影的最后一个广角镜头:在世界末日的焦土上,一东一西两个男女主人公慢慢抬起头,费力地向对方爬去,最后这两个世界上唯一的幸存者终于爬到一起,拥抱。
苦难的眼光。
定格。
他们将成为又一对亚当和夏娃。
扎妥·桑杰达普的躯体早已被火葬,大概有人在烫手的灰烬中拣到了几块珍宝般的舍利。
我的主人公却没有在眼前出现。
“塔——贝!你——在——哪——儿?”我放开声音喊叫,我觉得他走不出这块地方。
声音传得很远,却没有一点回音。
不一会儿,我便看见了奇迹:一两公里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黑点。
我沿着垄沟朝前飞跑,一面喊着我的主人公的名字。
等我看清时,惊讶得站住了:是琼!这是我万万没预料到的。
“塔贝要死了。
”她哭哭啼啼走过来说。
“他在哪儿?” 琼把我带到她身边的沟底下。
塔贝躺在地上,他脸色苍白,憔悴,沉重地呼吸着。
沟边长着苔藓的石缝里滴着水,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琼不停地用腰带蘸一点水,滴在他半张的嘴里。
“先知,我在等待,在领悟,神会启示我的。
”塔贝睁眼看着我说。
“他腰上的伤很严重,需要不停地喝水。
”琼在我耳边低语。
“你为什么没留在甲村?”我问。
“我为什么要留在甲村呢?”她反问。
“我根本没这样想过,他从来没答应我留在什么地方。
他把我的心摘去系在自己腰上,离开他我准活不了。
“不见得。
”我说。
“他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
”琼指着我身后,我回过头,从沟底往回望去,这是一条笔直的深沟,一直可见到头,前面那座红色巨石正是我昨晚过夜的地方。
现在才看清,红色的心脏上刻着一个雪白的“弓”。
站在红石下仰起头是无法看见的。
“弓”通常是喇嘛念“吗呢叭哄”六字真言一百遍时要喊出的一个音节。
它刻在红石上。
据我所知,要么,就是此地是神灵鬼怪出没的地方,要么,这里曾埋葬过一位伟人的英灵。
在从江孜到帕里的一个名叫曲米新古河边的一块岩石上也刻着这样一个“弓”,那是为纪念一九○四年为抵抗英国人的侵略在那里献身的藏军首领二代本拉丁而刻的。
但这一切,我觉得没有再对塔贝解释的必要。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一个为时过晚的真理,我那些“可爱的弃儿”们原来都是被赋予了生命和意志的。
我让塔贝和琼从编有号码的牛皮纸袋里走出来,显然是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为什么我至今还没塑造出一个“新人”的形象来?这更是一个错误。
对人物的塑造完成后,他们的一举一动即成客观事实,如果有人责问我在今天这个伟大的时代为什么还允许他们的存在,我将作何回答呢? 怀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我俯在塔贝耳边,轻声细语地用各种他似乎能理解的道理说服他,使他相信他要寻找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就象托马斯·莫尔创造的《乌托邦》,就那么一回事。
晚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要让他放弃多少形成的信仰是不可能了。
他翻了个身,将脑袋贴在地面。
“塔贝,”我说,“你会好起来的,你等我一会儿,我的东西全放在那边,里面还有些急救药……” “嘘!”塔贝制止住我,耳朵贴紧冰凉潮湿的地面。
“你听!听!” 好半天,我只听见自己心律跳动中出现的一点微弱的杂音。
“扶我上去!我要到上面去!塔贝坐起身,挥舞着手喊道。
我只得扶起他。
琼先爬到沟上面,我在下面托住塔贝,他身体居然很沉。
我扛着他,一手小心护着他腰,另一只手扭住锋利突出的岩石块,一点点把他往上托。
两只脚踩在外凸的石块上。
攀石的那只手被划了一下,先是麻木,接着灼痛,热呼呼的血流了出来,顺着用膊流到衣袖里。
琼趴在上面,伸下两只手夹住了塔贝的胳肢窝。
一个在上面拽,一个在下面托,费好大的劲才把他抬上沟来。
太阳正要从地平线上升起,东边辉映着一派耀眼的光芒。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眼睛警觉地四处搜寻,想要发现什么。
“它说的是什么,先知?我听不懂,快告诉我,你一定听懂了,求求你。
”他转过身匍匐在我脚下。
他耳朵里接收的信号比我早几分钟,随后我和琼都听见了一种从天上传来的非常真实的声音。
我们注意聆听。
“是寺庙屋顶的铜铃声。
”琼喊道。
“是教堂的钟声。
”我纠正道。
“山崩了,好吓人。
”琼说。
“不,这是气势庞大的鼓号乐和千万人的合唱。
”我再次纠正道。
琼困惑地看我一眼。
“神开始说话了。
”塔贝严肃地说。
这次我没敢纠正。
是一个男人用英语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
我怎么也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第二十三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开幕式,电视和放手正通过太空向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报送着这一盛会的实况。
我终于获得了时间感。
手表上的指针和日历全停止了,整个显出的数字告诉我:现在是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四年七月,北京时间二十九日上午七时三十分。
“这不是神的启示,是人向世界挑战的钟声、号声,还有合唱声,我的孩子。
”我只能对他这样讲。
不知他听见没有,或者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好象很冷似地蜷缩起身子,闭上眼,跟睡着了一样。
我放下塔贝,跪在他身边,为他整理着破烂的衣衫,将他的身体摆成一个弓形,由于我右手上的血沾在了他衣衫上,这使我感到很内疚。
是我害了他,也许,这以前我曾不止一次地将我其他的主人公引向死亡的路。
是该好好内省一番了。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琼可怜巴巴地说。
“你不会死。
琼,你已经经历了苦难的历程,我会慢慢地把你塑造成一个新人的。
”我仰面望着她说,我从她纯真的神情中看见了她的希望。
她腰间的皮绳在我鼻子前晃荡。
我抓住皮绳,想知道她离家的日子,便顺着顶端第一个结认真地往下数:“五……八……二十五……五十七……九十六” 数到最后一个结是一百零八个,正好与塔贝手腕上盒珠的颗数相吻合。
这时候,太阳以它气度雍容的仪态冉冉升起,把天空和大地辉映得黄金一般灿烂。
我代替了塔贝,琼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往回走。
时间又从头算起。
(选自《西藏文学》1985年第1期) 《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作者扎西达娃,藏族,1959年生,四川巴塘人。
70年代末开始创作,代表作品有《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西藏,隐秘岁月》等短、中篇小说。
他有意识地采用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借助神话传说、象征暗示,创造一种魔幻的艺术境界;同时遵循“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的原则,通过魔幻境界的折射,真实地展现西藏民族处于历史变革时期的社会生活。
《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将借用神话传说创造的虚幻境界与现实生活场景有机结合,使其成为一篇典型的西藏魔幻小说。
小说开头部分写“我”和桑杰达普活佛的对话,活佛处于临终弥留之际,仍在幻觉中向人们复述有关香巴拉的神话与两个康巴人的传说。
更加令人惊奇的的是,活佛回忆的情景竟与“我”未曾公开的一篇小说内容完全一致。
中间部分写成两个康巴人的传说。
塔贝与琼不辞劳苦跋山涉水寻找通往香巴拉的道路,且进入到人迹罕至的喀隆雪山下深谷底部的掌纹地带。
结尾部分写“我”去掌纹地带寻找自己小说的主人公,终于在一块红色巨石下发现将死的塔贝,而这位苦修者依然神往着通向天国的道路。
最后由“我”领着琼往回走,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我们透过这些神奇虚幻的故事,不难看出它的寓意的所在。
这个“魂”虽难于把握,但细心的读者仍会发现这是一个民族心理的负载,一个生死攸关的时代象征。
只要联系西藏今天的现实生活与其往昔发展的历史,就会理解小说中人物各自神秘的象征意义。
苦修者塔贝在活佛的指引下执着地寻觅通往“人间净土”的道路,尽管他已走得精疲力尽,仍对理想国坚信不移,直到死于喀隆雪山,成为封建观念的牺牲品。
琼则是个盲从者,既渴望离开“毫无生气的土地”,又不知道出路在那里,只好跟着塔贝盲目寻求。
“甲”村的现代文明与世俗欢乐使她从愚昧中苏醒,终于留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两个人物的不同经历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在西藏的现实生活中,既有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不断发展,又有传统宗教意识根深蒂固的影响,从而构成这块神奇土地旧的观念形态与现代物质文明不协调的独特社会矛盾。
这是西藏从中世纪迅速走向社会主义进程中势必会产生的社会现象。
塔贝与琼正是今日西藏不少藏族同胞精神状态的反映。
琼从家乡走到“甲”村是从过去走到现在,而由“甲”村再去翻越喀隆雪山,寻找通往天国的道路,又是返回到中世纪,塔贝的死就是明证。
这就意味着:只有正视西藏近百年来的历史,正确理解“系在皮绳扣上的魂”,放弃寻求“香巴拉道路”的幻想,才能走向通往真正的“人间净土”——实现“四化”的道路。
这篇小说充满西藏的地域特色与宗教神秘的氛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产生于这块土地上的魔幻小说。
“我”的活动已超越时空限制,时而与活佛对话,时而在复述传说,时而进入传说中莲花生掌纹地带,而活佛与老人更带有浓重的神秘色彩。
小说中既有往昔的神话传说,又有现代色彩的生活场景,巧妙地将过去、现在、未来揉合在一起,构成一种朴朔迷离、令人神往的艺术世界。
当然,这篇魔幻小说出于一位年轻的、且艺术上尚处于“试笔”阶段的作家之手,就“变现实幻想”而言,似仍囿于我国传统小说模式,未能完全放开手脚;至于对魔幻外衣下的现实生活也还可以表现得更为准确一些。
谷阿莫6分版。对不起,看不太懂,什么破玩意!
四个时空玩得挺转,主线还是弱了一些,感觉故事的力量有被消解在奇情和魔幻中。
非常奇妙的观影体验,马尔克斯的文学性,莱昂内的西部情怀搭配着维伦纽瓦式的神秘主义,摄影大气,配乐勾人,故事的讲述丝丝入扣,你真的很少能看到这么具有创造力的华语电影,真的很想知道这几年张扬的心路历程,作为一个导演,一辈子能拍这么一部电影真的是值了。
7⃣️谁走入谁,谁引领谁?脉络融合,可解读空间多。西藏风景好。
看得过程中没看明白,又看了看下面关于主创人员自己的访谈,我似乎明白了,就四个字故弄玄虚。主创人员恐怕对魔幻现实主义有误解,而且根据访谈内容,我认为主创人员也是混乱的。自我救赎的猎人,寻找责任的作家,以及陪伴猎人左右的通灵者和姑娘,最终猎人自我救赎成功而死亡,作家寻找到责任而继续将任务完成。主创人员似乎要表达的就是一个人生于世上,责任感和救赎的一体两面,可是整个故事处理的非常之烂,许许多多神秘只是为神秘而神秘,看得人晕头转向,不知所谓。整部片子就是在故弄玄虚,要说这一体两面也牵强,责任和救赎之间有什么太大的哲学关联吗?我看不出,就算有,又有什么人文价值或者社会价值?三星只是给主创人员大胆的尝试以及镜头的美感,故事真的不知所谓,事实上,主创人员也是混乱的,真的为魔幻而魔幻,现实意义不大。
並非否決好萊塢式的拍攝方法來講一個冒險靈修故事,而是好萊塢式也取決於過程中角色以怎樣的方法來互動。這一部電影的部署很老練,但其中的人是陳詞濫調和迂腐的。很多笑料也很奇怪。
怎么不杀了自己为所谓的艺术献祭呢?他敢么?!有种活成大同大张啊!他敢么?!呵呵。。一看是拍了那个啥冈仁波齐的,哦懂了👌
青海湖的夜晚,流星,冷风,张扬导演,李子为,小伙伴们。。。
(2022.4.9)最大的贡献就是发现了金巴!太帅咧!
除了王朔之外,还真是鲜有先锋小说家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连张杨都开始作者化了。虚幻和现实交错,主体与客体互换,神启式的哲学探索,极简的留白叙事,大开大合的摄影。《冈仁波齐》太浅,本片又太玄,整体效果都不够理想。
80年代拉美爆炸遗留的文学质感,糅合西方影像遗迹,催生出中国式西部片,独有地貌极为加分,摄影较冈仁波齐更深灵魂;非线性叙事,时空的嵌套叠加,较原著文本更丰富,不过枝蔓的贪全感仍可提升;「北方」与「城里」,毁灭与重生,在神的梦里,我们都曾相遇过;小精灵“普”太可爱了。
超现实的厉害
Shitty plot
书写命运的黑色死神和他的狗,被雷劈的重生糙汉和他的刀;他永远配不上的她,白天唱歌,晚上做饭;世仇兄弟为履行诺言回家,只想杀掉对的人;二弦琴预言怪童和锅不共戴天,在肚皮上画圈……难得一见的国产西部魔幻现实,不错
这是魔幻现实主义吗?!叙事结构、影像画面都比较精致,但是故事主旨并不明晰。这个故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So,what are you trying to say?
{5分钟}
鹿都杀了,你就给我看这?!
在祈祷中领悟,在领悟中获得幻想。皮绳上的结,代表对时间的守望和顾念,真实和虚幻的多面解构,完成生命焦虑的净土之路。时空概念的转换,有拉美小说的超现实之感。操控力稍弱拍得太长,虚拟世界复仇和救赎,和真实的西藏有点远,想表述的点过满。
放下屠刀与冤冤相报,借一个藏地传说来完成救赎。哑巴先知抢得作家身份,指引角色步入正途。作者不知如何收尾,片尾打通所有脉络。